人居玉宇的丫鬟们有条不紊地收拾屋子,柳妃娘娘虽然不在,王爷依然宿在这里,她喜欢的鲜花每日不少,瓜果点心照常供应,香薰还是她最爱的晚香玉。
即便丫鬟们尽心尽力,王爷依然没有半个笑脸,不是在桌案前沉思就是大大咧咧躺在床上,连脾气都大了,柳妃娘娘走的当天,丫鬟红玉收拾床铺时不小心跌了娘娘落在床上的耳环,王爷捡起耳环便是一顿脾气,最后竟直接将人逐出了侧院。如此,众人更是如履薄冰。
直到早膳后,小北带了一位贵客前来,那位贵客巧舌如簧,高谈阔论,不知说了什么,王爷的眉头逐渐舒展些,更是兴起练起了箭术。
六月的阳光颇辣,朱棣褪了贵气的袍服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军服,院中的卫士竖起了移动靶子,他拉起一百二十斤重的蟠龙大弓,一连射出十几箭,弓弦铮鸣,羽箭呼啸而去,皆没入靶心,他笑声朗朗,好不畅快,连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那位贵客也解下了黑袍,着一身单薄的僧衣,盘着一串菩提佛珠,笑着点头,“来到应天许久,王爷忙于朝政,这身功夫倒是一点没落下”
朱棣得意地将弓箭递给小北,转身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自然,本王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北平金戈铁马的日子,“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那才是真的痛快!”
那位贵客拨动佛珠,看着朱棣兴致勃勃地去一旁的兵器架前挑挑拣拣,似他这般虎背熊腰,全不似金尊玉贵的王孙公子,那贵客呵呵一笑,讳莫如深,“ 殿下之志又岂在北平一隅……”
朱棣将一柄长剑从鞘中拔出,锃亮的剑锋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他的目光自下而上,直上剑稍,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旁清晰地映在剑身上,辽阔无边的山河社稷图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他嘴角一扬,“知我者,大师也!”
话音刚落,庭院里起了一阵凌厉的风,男人矫健敏捷的身姿在剑影中腾跃起伏,长剑如芒,气势如虹,一臂挥出如雷霆万钧,虎躯一震又似泰山压顶……
应天的天到了午时便阴沉了下来,看来又要有一场连绵的雨水。李景隆灰头土脸地从太子宫出来,心境同这阴沉的天。这两日他费尽心机搜罗了不少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古玩字画,几次寻借口去太子宫,本想博得佳人一笑,哪曾想那柳姑娘全不似当日那般和善,眉眼冷若冰霜,白净的脸庞不带一丝笑意,任他使劲浑身解数,也只是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越是冷漠,越是不屑一顾,越是让他抓心挠肝、魂牵梦绕,他甚至觉得疏离淡薄的柳姑娘更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他的心里再放不下别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清冷出尘的柳姑娘,想到黄子澄提到柳姑娘与肖姑娘师出一门,而肖姑娘是燕王的义女,是燕王将肖姑娘送给长孙殿下的,现在的柳姑娘栖身燕王府……他心中蠢蠢欲动,鬼使神差竟迫不及待勒马奔向燕王府。
朱棣与那位黑袍僧人一起用了午膳,在帘外雨声中又窃窃私语许久。他掌心握着女人落在床上的耳环,思念之情如雨丝般连绵不绝,可黑袍僧人再三表示时机尚不成熟,这让朱棣心下不快,脸也阴沉起来,怒斥道,“什么叫时机成熟?难不成等父皇把本王的女人赐给允炆吗?”
宫里的流言,他显然是得了消息的,即便允炆当场拒绝了皇帝的赐婚,他仍心存芥蒂。
黑袍人也不急,只在一旁耐心劝解道,“长孙殿下既然推拒了,说明他对柳妃娘娘并无邪念,太子宫内有肖姑娘在,太子宫外又有人接应,念着王爷的威望,肖姑娘与娘娘的姐妹之情,谁也不能把娘娘怎样,王爷,尽可放心。圣上多疑明断,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朱棣郁郁不平,将下人端来的茶杯撂到一旁,愤而离席,在窗边独自生着闷气,即便允炆对柳妃没有非分之想,但自己的女人多日不归,夜长梦多,他寝食难安,这几日的分离令他度日如年,他惊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女人了,他必须能够时时刻刻见到她。
正在二人僵持时,福玉撑着伞从外院赶来,急呼道,“王爷,有贵客来了,小曹国公在正厅求见!”
朱棣急转身撩开珠帘,望向门外,又低眸默语,“他素来与允炆亲近,这几日太子宫又去的频繁,怎会突然来我这?”
黑袍僧人转动佛珠的手一停,起身叮嘱着,“这位小曹国公是世家公子一代中的翘楚,又得圣上眷顾,前途无量,无论他此次目的是什么,殿下务必仔细应对,多加笼络,若是能得曹国公府的支持,殿下如增一臂啊”
朱棣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令福玉先去好好款待,自己则特意去寝殿换了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