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师途中,朱棣派出两万精锐步骑兵突袭附逆的兀良哈部三卫,兵至屈裂儿河,大败之,迫使兀良哈重新依附大明。
此时的朱棣全无获胜的喜悦,因为楚楚已病入膏肓。朱棣大军行至榆木川,楚楚身体虚弱,多日水米不进,甚至呕吐鲜血,已是强弩之末,再也经不起任何颠簸。
朱棣令大军紧急驻师,一个月前他曾派人回京寻盛寅,但此人了无音讯,就连锦衣卫都寻不到他的半分踪迹,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指望他救楚楚是没什么希望了,只能依靠军中随行的御医延缓病情恶化。
朱棣大军在榆木川数日不前,营寨内外皆一片死寂,无人敢大声喧哗。纵然朱棣撇下军务,衣不解带地细心照料,军医时刻守在帐外,依然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楚楚命如悬丝,只在旦夕之间。
年过六旬的朱棣,仿佛又衰老了十岁。他衣衫不整,双目混浊发红,嘴唇皲裂,一身脊骨佝偻地伏在塌前死死抓住楚楚的手,只恐哪一刻她就突然离开了自己。
纵然他无数次地向上苍、向大明列祖列宗、向他的父皇祈求庇佑,甚至向冥冥之中因他而死的冤魂忏悔认罪,依然无济于事。
他已是多日不曾合眼,如木偶般呆滞,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昏睡的楚楚,她的脸色那么虚弱,完全没了血色,身上冰凉得像从冰窟里捞上来的,他不时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哄孩子一样把她抱在怀里摇摇晃晃,跟她说话。
他说初见时他对她一见钟情,以至于迫不及待要了她,跟她相处的那一个多月是他一生不曾有过的快乐;说她离开燕王府时他多么牵肠挂肚,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她走了他的心一下子就空了,魂也没了;说她不肯回来、再三拒绝他时,他是多么痛苦无助;说她龙袍案舍命相救时,他又是多么感动,他那时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辜负她……
他说着这些年有她在身边的点滴幸福,他说记得她在他生辰时给他煮过的长寿面,记得她与他雪夜散步笑嘻嘻地说着白头到老,记得她因为后宫女人多次与他生气吃醋,记得她说喜欢紫禁城和他的大明江山……
他说着她为他生的三个孩子,说他们长得那么好,高炽沉稳博学、仁义孝顺,嘉佑乖巧可爱、美丽大方,高煦天姿出众、英俊潇洒,每一个他都喜欢……
他这辈子都不曾说过这么多话,却在这几天像金豆子一样倒了出来,但她根本不回应他。他不知道她是否能听到他说的话,能否因此多几分对人世的留恋,多几分生存的意志。
他说了那么久,眼泪一簇一簇地落在她的脸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担忧、恐惧、惊慌、孤独……所有的情绪折磨得他到了崩溃边缘
帐外的风沙还在吹着,昏天暗地,直到暮色四合才渐渐停止,夜色清凉,月亮混沌不清,星辰忽明忽暗。朱棣绝望地抱着怀中人,生无可恋。
此时,楚楚微微发出声音,身体动了一下,朱棣终于得到了一丝回应,他立刻打起了精神,惊喜地发出喟叹。他红着眼睛托着她的小脸,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混乱的情绪,“如眉,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你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楚楚不住地落泪,她已是油尽灯枯,又该怎么承诺他,她把命给了他,也把失去至爱的痛苦一并推给了他,自己去后他又如何承受?
她无力地微扬手掌,朱棣会意,抓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听见她虚弱地发声,“朱棣,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活着,你应该有新的生活,新的爱人……”
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她那么要求唯一的人,最后还是放弃了,只希望他能快乐地活下去。
朱棣心如刀绞,他抵着她的额头,亲吻她的眼睛,她的泪那么咸,那么苦,他们的爱情最终结出了什么果呢?他强忍着情绪,哽咽着,“你以前那么固执地要求唯一,现在却让我去要别人,柳如眉,你怎么能出尔反尔?怎么能抛下我不管?”
楚楚崩溃大哭,“朱棣,对不起,我要食言了……我真得不想死,可我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
生与死的抉择,她一次次为他做了决定,却不曾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她死之后他的世界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折磨,她的爱终究伤害了他,她一遍遍为自己的“自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