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天气突变,楚楚的病情又几经反复,只能靠滋补的药物勉强吊着一口气,朱棣心急如焚,即便他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御医也无法改变这个残酷的现实。
此时他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民间,宫中御医大多为名医世家,所学皆循规蹈矩,用药也多有顾忌,也许那些江湖上的郎中能有出奇的治病方法。于是,他急令各省府州县推举名医入宫,凡推举有功、医治得力者皆可得黄金千两,封官拜爵,这样的圣旨一时震惊朝野,有人感慨皇帝深情、帝后鹣鲽情深,亦有人质疑皇帝公权私用、败坏朝廷法纪。但无论众人是何说辞,都无法改变朱棣的行径,这道圣旨终究是出了内阁,传发各地,他甚至亲自派出内侍亲信到各省衙门宣旨,以期得到有效执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各地名医成批地送入宫中,他们各自诊脉写方,然而,经过一番测试,结果却不如人意。对于楚楚的病,他们各有说辞,开出的方子也是天差地别,甚至是天方夜谭。朱棣看着内侍递上来的方子,怒向胆边生,愤怒地撕碎或扔在地上。这些方子或是大补,或是排毒,或是通气,或是活血……根本就是毫无头绪之下的胡乱配药,若真按这些方子服药,怕是不死也要毒死了,如眉的身体本就虚弱,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
“朱棣……”楚楚虚弱的声音从幕帘后传出,游丝无力。
朱棣心中一紧,返身入内,却见楚楚双臂微微撑着床沿,似乎要倾倒,他赶紧上前将她抱起,楚楚却微微张开嘴巴,身体抽搐,一口鲜血猛地吐出,喷在他的龙袍上、床榻上,鲜红一片,霎时昏死过去
“如眉!”朱棣大叫一声,心里凉透了,抱着楚楚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的身体也僵硬起来,不知所措,他感受到她的气息逐渐消失,除了唇边沾着的鲜血,面部惨白,如死人一般,身上也没了温度……
“传太医!快!传太医!”朱棣惊恐地咆哮着,内侍亦吓得连滚带爬,将偏殿侍候的赵太医拉扯过来。
赵太医带着药箱颤巍巍地来到塌前,掏出一卷长长的银针布带,朱棣配合着将楚楚放平,闪到了一旁,让赵太医下针,令内侍将宫中珍藏的雪蟾取来。赵太医一连扎了十几针,又将雪蟾给楚楚含在口中,过了半刻,才微微有了些气息。
朱棣忙上前轻轻抚着她的额发,凝视着她的容颜,一种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疼惜让他忍不住落泪。
赵太医低头颤抖着擦掉额头上的虚汗,皇后刚才已是濒死之状,他只得铤而走险,冒险施针,所幸保得皇后一息,挽回了皇后的命,亦挽救了他自己的命。
慌乱间抬头,他看见皇帝半蹲在床前,紧紧抓着皇后瘦弱的手掌,许是眼发了,他瞅着眼前这个男人全无了往日的威严冷酷,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他的鬓发已发了白,杂乱如稻草,他的身躯不复往日的高大威猛,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花甲老汉。
无情帝王家竟也有痴情专一之人……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他赌上了身家性命,鬼使神差地上前,声音还有些胆颤,“皇……皇上,臣施下的针配合着雪蟾可以保娘娘十日气息,只是,若要救得娘娘的命,需要另请高明”
朱棣握着她冰凉的玉指,哽咽到说不出话,或者说他此刻心如死灰,完全没有任何表达的欲望,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了。
赵太医接着说道,“臣听闻有一游医,名盛寅,游荡于江湖,虽并非出自名门医家,却天赋异禀,医术自成一体,更兼百家杂术,见多识广……”
朱棣突然蹿起转身,狠狠扳住赵太医,虎目圆睁,吓得他一支楞,却听朱棣急切吼着,“他现在在哪,立刻带他入宫”
赵太医惊得语无伦次,“玉虚观……他…他现在京郊玉虚观”
朱棣松了赵太医,立刻跑到内殿门前,大吼一声,“传令锦衣卫都指挥使塞哈志,令他亲自带人将玉虚观团团围住,即刻将盛寅带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