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谋士

自从朱棣从坤宁宫内殿气冲冲地出去，楚楚才算是有了点理智，她很后悔自己怎么就跟朱棣闹到了这种局面，如此声泪俱下的控诉，自己跟那些拈酸吃醋的小女人还有什么分别？再看看塌前哭花了脸的嘉佑和跪在远处的高炽，他们不过是八岁和十一岁的孩子，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父母不合对于孩子都会造成抹不去的阴影，作为一个母亲，她最不愿意伤害到孩子。

于是，她艰难地挪到床前，把嘉佑抱在怀里，温柔地给她擦拭泪水，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给抽搐的她顺气，也招呼高炽过来，让他坐到床边，微笑而认真地跟他们说，“你们父皇并没有要杀母亲，只是个误会，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一家人”，许是安慰两个孩子，亦或是她自己内心的想法，她从心底里不希望孩子误会他们的父亲，不希望他们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

因着楚楚身体虚弱，嘉佑怎么也不愿意离开母亲，御医来诊脉，她就在旁边趴着看，侍女端来汤药，她就抢着给母亲喂药，还跟母亲讲她在御花园看到菊花开了，想母亲病好了跟她一起去看。看着平日里被宠坏的嘉佑此刻这么懂事，楚楚很是欣慰，更舍不得撇下孩子，一走了之。

高炽这番见母亲情绪稳定，才放下心来，又想到父亲刚才左手伤口那么深，以他刚强的性格，且在气头上，必不会好好医治，旁人又哪里敢劝，不由得愁上心头。楚楚也看出了他的担忧，她何尝不担心这个男人，哪怕他伤害自己至深，便假意寻借口让他离开，“炽儿，东宫事务不少，我这边一切都好，你去忙吧”

高炽辞了母亲，想传御医去乾清宫，但想到父亲往日的严苛，又想起他刚才坤宁宫的一系列失态，更是不敢近前，如此左右徘徊，竟不知何去何从。突然，徘徊间，他心头涌上一计，立刻让内侍宣内阁首辅杨士奇来东宫觐见。

朱棣从乾清宫出来，随意用帕子裹了伤口，既不清洗，也不敷药，更没有叫太医的意思，身边内侍看着他在殿内一杯接着一杯，怕他伤身，却不敢劝解。这时内阁首辅杨士奇声称有要事求见，内侍本不想冒险禀报，又怕误了大事担待不起，只得颤巍巍禀报，朱棣停下手中杯，沉思后宣他觐见。

杨士奇阔步进了殿，却见朱棣就坐在殿内石阶上，旁边横七竖八堆着几个酒壶，他双目猩红，鬓发凌乱，华服上沾着血和酒渍，应是醉了三分，手中还有半杯玉酿，一双粗壮的长腿上下跨在台阶上，虽放浪不羁却是威武不凡。朱棣眼神轻瞥，“杨爱卿，为何事求见”

只见杨士奇端正上前俯身行礼，“为国家大事，千秋大计”。

朱棣最讨厌他们这些文人拐弯抹角，故作玄虚，语气冷冷，“别废话”。

杨士奇声音朗朗，“为社稷安稳，臣请陛下下旨废后”

朱棣虎目圆睁，手中杯子一下扔到龙柱上，登时粉碎，他怒发冲冠站起身，面色阴沉，“你再说一遍！”

杨士奇毫无畏惧，“陛下，立后当立贤”

朱棣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吐出，“当今皇后哪里不贤？”

杨士奇拱手，“排斥妃嫔，是为善妒，不敬陛下，是为不顺，伤及龙体，是为大逆……”，杨士奇滔滔不绝，罗列了无数楚楚的不是，丝毫不在意朱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最后还高昂总结，“以上总总，为我大明江山计，为后宫安稳，臣请陛下下旨废后”

“放肆！污蔑皇后，大不敬，杨士奇，朕看你是嫌命太长了”，朱棣声如洪钟，双拳握起，青筋突起，周身气压排山倒海而来。

杨士奇见这把火烧的越来越旺，心中更是得意，如今他也算计了这位精明的皇帝一局。只见他缓缓退了两步，“陛下息怒，臣为天家谋士，受陛下恩德，自然要为陛下谋算，陛下身为丈夫、父亲也该为妻子、儿女谋算，臣与陛下不过是各安其分，各忠其职。”

见朱棣若有所思，杨士奇接着进言，“如今陛下与娘娘闹得拔刀相向，陛下更是龙体受损，哪朝的皇后有这般离经叛道的行径？若是此事传出去……人言可畏，那时陛下纵然想保住娘娘，只怕也抵不住悠悠众口，娘娘纵然留得后位，也将名誉扫地、千夫所指，而太子等兄妹三人也将置于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