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哎哎哎!老宝儿!看看这是嘛?”
胖子从缭绕的尘烟里露出一线轮廓,尘土飞扬中一个脸盆大的东西“嗖”的一声冲出雾障,像喷气机一样拖着尾烟。
嘭!砸进我怀里。
“死胖子,递给我能死啊!”我一只手摁住书,一点点松劲儿,让它慢慢躺在我手上,掂量一掂量,二斤上下,差不多两本牛津字典,四本新华字典。
“嗬!你这是把你家族谱翻出来了,这分量,估计是宋朝开始往下传的吧!”我一手托书放地上,慢慢蹲下,一个屁墩儿坐在地板上,掀开封皮。
“瞎说什么呢老宝!从我爹开始往上数三代贫农,我爷老的时候饿的要啃地上的八仙桌,要是这玩意儿是我家族谱,早就当了八十个来回了我能不知道?”
胖子一边继续在暴土扬尘里收拾老物件,一边瓮声瓮气的数量我。我哼一声心说,你爷老的时候是不是啃了八仙桌我不知道,你娘住院的时候你爹明着说一个子儿没有,暗里小老婆的聘礼都预备出来了,要是这玩意儿在你爹手上,说不准你爷出殡的时候他正预备着娶你妈呢!
当然玩笑归玩笑,这玩意儿也不可能是曹胖儿家的族谱,封面上写的清楚:乱札
显然这是胖子家哪个有文化且好事儿的亲戚记的笔记,这么厚,可能记了得有半辈子。半生乱札,我挑挑眉。
随手掀开一页,里边儿夹了个牌子,我拿起来看看。牌子很薄,上面镂刻了一些花纹,风格粗犷诡谲,棱角分明,显然是某个少数文化传承的产物。
纹饰大概描绘了一个天神降临的场景,几千道闪电被神从云霄接引而下,环绕在神的周身,人们无一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躲避来自雷霆的刺眼的光芒。
“所以这是某个宗教的神牌?”我心里嘀咕。但是它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因为这幅画有太多地方不符合常理。
这个神没有坐骑,没有宝莲祥云,祂是直挺挺站在地上的。这也说不定,可能那个教派主张神爱人,人爱神,神神民民一家亲呢?所以这神就接地气。这是其中一个让我感到别扭的地方,剩下的还有神的容貌。
这个神仙,穿着一件德云社同款大褂。
发现这个细节让我满头黑线,再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神仙穿大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块神牌的岁数不会太小,估么着百十来年肯定是有了,说不定更远,因为这牌儿锈底下隐隐约约透出一层包浆来,包浆已经快让锈啃掉了,这差不多得要三四十年,而盘起一层这么厚实的包浆,估计从生下来就盘是不够的,必须得从投胎之前就开始,先盘上个十来年儿再带着一块儿出生,而后日夜不停盘到老死,才差不多。所以我猜,这神牌差不多是民国那时候的,那时候,人们的常服还是大褂,所以这个仙儿穿着大褂,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屁的道理!这他妈就是个两元店儿里的散装货,做旧了骗傻子的!”我干脆把神牌丢一边儿,回头去看书。
哎?书呢?
“我去,老宝,这人YYDS呀!”
“胖子嘛呢,收拾利索了?书给我,快点儿!”我一回头看见胖子捧着书看得两眼放光津津有味,看我找书还随口塞了一句读后感给我。
“哎!这就是内法师吧,真他妈带势儿!”
我才刚看了两行,胖子又在一边儿咋呼,我抬头一看,他正拿着刚才我丢掉的铜牌。
“傻啦!那他妈是个时髦儿的神仙,呼风唤雨那种,咻咻咻~”
“屁的神仙,小谢同志你学习能力怎么越来越差,那书上明明写得——牌中之人,我的师父——你自己看去!”
?!
我立刻向下找去,果然看到了这段话:牌中之人,我的师父。自从鸦江一战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今天一个怒族人给了我这块铁牌,我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往下记载的是所谓鸦江之战的详细经过,我越看越心惊,最后啪的合上书,双眼发直久久回不过神来。
片刻后。“这绝对不是小说,”我扭头对胖子说,“也不是传说。”
“对,可能是。不过那又怎么样,这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得,到现在多少年了。而且,”胖子转身蹲在我身边,“这跟咱没关系,谢宝,咱们归隐了,知道归隐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所有和隐居无关的事儿,都不管了。咱们现在该做的,就是炖一锅老母鸡汤喝,胖爷我喝三碗,你喝三碗,剩下的汤给老伽留着,然后快点把你这条胳膊养好。”
归隐,又是归隐。
我疲倦地叹了口气,过去的记忆像闻见肉腥的绿豆蝇一样飞扑过来,我很反感这两个字,它会引导我想起之前的经历。胖子总是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晃晃脑袋,胖子站起身,刚要数落我,我开口:“我喝四碗,你喝两碗,谁让你说错话了,少喝一碗都是轻的。”
胖子一乐,拉住我伸出的手:“行啊老宝儿,在这儿等着胖爷我呢!不过没事,胖爷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胖子和我出去的时候,那本书被留在了阁楼的地板上。这里面的故事我已没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自己经历过阴霾,再去看看别人的半辈子,当然是要和我一样跌宕起伏的那种,说不定会软化一些过去遗留的东西。
而显然,这本半生乱札符合要求。说不定我还会改动里面的一些东西把它发到互联网上,自己则过一把小说家的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