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晚上，周溁歆做了个很离奇的梦。梦里她正坐在座位上好好听课，天花板的吊灯一闪一闪，看的人头昏脑胀。忽然间周溁歆觉得手里粘糊糊的，抬起来一看，一片殷红。她猛地起身，再一低头，身上穿的红色裙子像是被水浇湿一般，颜色极深且极重。周围传来刀尖刮过玻璃般的刺耳声。

　　撕啦——

　　滴答……滴答……

　　嘀嗒嘀嗒……

　　还掺杂着某种液体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周溁歆突然变得异常焦虑，呼吸急促起来。她转过头，罪魁祸首站在一边无动于衷。体内的狂躁便再也按耐不住，接着就是一拳。可那拳头好像落在枕头上，软绵绵的，什么感觉也没有。

　　此刻，她侧身蜷缩，身体像小鹿梦魇似地抽搐。

　　明明已经非常清醒，眼睛却还是睁不开。

　　睁眼，快睁眼！

　　“噔噔，噔噔。”轻微的敲门声有规律地响起。

　　周溁歆疲惫地睁开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头好痛。

　　在卧室内化妆的钱敏听见敲门声，连忙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林瑹佟，她背着书包乖巧地向钱敏问好。

　　林瑹佟：“星星妈妈好。”

　　“彤彤啊，这么早？快进来快进来。周溁歆她还没起床，我去叫她起来。”钱敏笑着把林瑹佟领进门，为她拿了一双粉色拖鞋。

　　林瑹佟：“谢谢星星妈妈。”

　　林瑹佟尽可能地让钱敏对自己的印象好一点，毕竟人家妈妈教出来的女儿那么礼貌，她本人肯定也喜欢这种有教养的。

　　“不用那么客气，哈哈。”钱敏边走边回头。来到周溁歆的房间门口，钱敏将门开出一条缝，朝里面说：“周溁歆几点了？还不起床，看看谁来了？”说着，把门打开。周溁歆一眼就看到了妈妈身后笑得龇牙咧嘴的林瑹佟。

　　“彤！”周溁歆立马坐起身。

　　林瑹佟：“星星～”

　　钱敏：“好了好了周溁歆赶紧起床，人家彤彤来看你了。妈妈马上要上班去，自己自律点，上午把学习搞一会儿，自觉点。”

　　周溁歆：“嗯。”

　　钱敏走出房间，林瑹佟立马原形毕露，朝刚睡醒、毫无还手之力的周溁歆扑了过去。

　　“啊！！”周溁歆吃痛，疼得直抽抽，“你压到我脚踝了……”

　　“起开……”周溁歆作势将她往边上轻轻一推。

　　“嘤嘤——你不爱我了。”林瑹佟可怜巴巴地说。

　　周溁歆：“我要换衣服了，一会儿就好，你先出去。”

　　“不要！”林瑹佟很是直接，用脸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嗯～不要～不要～周周子好香好香嘻嘻……”

　　“……像个变态……那我刷完牙再换衣服。”周溁歆站起身，用手扇了扇风，“好热啊……我跟你说，今天早上六点多我妈就把我房间里的空调给关了，我今天早上是被活活热醒的。”

　　林瑹佟：“哎呀，哎呀～好可怜哦，不像我，这几天都没有人关我空调呢。”

　　周溁歆：“哼。”

　　周溁歆走到洗漱台，在牙刷上挤了点牙膏，开始刷牙。

　　“哎……对了，你昨天跟我说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小哥哥呢？”林瑹佟一脸八卦地问道，“他是谁啊？你还没跟我说呢？”

　　周溁歆将嘴里的泡泡吐出来，含了点水漱漱口，神秘兮兮地说：“猜。”

　　“谁？我猜不到！”林瑹佟脑子里想了好几个人，都被她自己一一否定了。

　　“啊？该不会是那个吧——”

　　“谭烁晨。”周溁歆直接公布了答案。

　　“谭烁晨？谭烁晨？！”林瑹佟像是想到了什么。

　　周溁歆：“你刚刚想猜谁？”

　　林瑹佟震惊之余，开口问：“没什么没什么，是……我想的那个谭烁晨吗？”

　　周溁歆：“那你还认识哪个谭烁晨……你记不记得之前三、四年级的时候，他在我们班读过小半个学期。”

　　林瑹佟：“真的是他啊？！你妈妈跟他妈妈是朋友吗？”

　　周溁歆：“嗯，我妈妈和他妈妈高中那会儿是最好的朋友，而且我妈还说我小时候还去谭烁晨家里玩过几次，只是他妈妈出国以后就很少再联系了。”

　　“这也太……太像我之前在网上看的一个小说了……”林瑹佟略显震惊，“你要不要我把剧情给你讲一下？很久之前女主和男主是青梅竹马，但是男主由于不可言说的家庭原因被迫去往国外。11年后，男主回国……”

　　林瑹佟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这一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Stop！”周溁歆做了个休止手势，“这剧情太可怕了，你看的都是些什么小说？广告吧？而且……我跟他现在顶多只能算是半个同学关系。”

　　“不会吧？你不行啊，这么顶级的配置都拿不下他。”林瑹佟恨铁不成钢。

　　周溁歆：“你要不看看你在说些什么？”

　　林瑹佟：“哎呀开个玩笑，你要是对他没意思，就当我没说。”

　　“不过。”林瑹佟呲着个大牙，不怀好意地问：“他究竟是有多帅啊，把你迷的，昨天跟我发语音都生怕露馅。”

　　周溁歆细细一想，那人的身影就浮现在脑海中。

　　“很高很瘦，但也不是那种竹竿，应该是……脱衣有肉的类型。然后……他五官立体，特别是侧脸，真的绝了！”周溁歆越说越兴奋，“还有那双眼睛，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瞳色！跟琥珀一样。就……就感觉像，特别特别澄清的泉水里放点茶绿色混着棕木色，顺时针随便搅一下，那种稀释的、散开的美，就是很好看！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林瑹佟抿嘴靠在墙上，双手抱胸，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看穿你了”的样子。

　　周溁歆：“没有别的意思啊，单纯是因为很好看，换成女生我也会这么喜欢。”

　　“哦哟。”林瑹佟邪魅一笑，朝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算了。真可惜啊，本来是想介绍给你认识认识的。”周溁歆故意说。

　　林瑹佟：“真的假的？你们加微信了？那我可以当你嫂子吗？”

　　“假的，没有，那得看谭烁晨的意思喽。”周溁歆干脆一次性回答了全部问题。

　　林瑹佟：“……我就知道。”

　　“晚风吹起你鬓前的白发，抚平回忆留下的疤，你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

　　林瑹佟往客厅看了一眼，“你手机响了。”

　　周溁歆往脸上搓着泡泡，睁不开眼睛。

　　周溁歆：“帮我接一下，我手上还有水。”

　　林瑹佟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是陌生号码，便转头说：“陌生号码接不接？”

　　周溁歆：“接一下吧，我好多都没备注。”

　　林瑹佟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道周溁歆耳边。

　　“喂？是周溁歆吗？”

　　听声音明显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上了年纪的妇人？除了奶奶以外，其他的长辈都应该有备注啊？除非是？

　　不错，打电话的人是覃圆，也就是她表弟江稚微的奶奶。

　　“覃奶奶有什么事吗？”周溁歆问。

　　覃圆：“哦没事。问一下啊，宝儿，你这次中秋来不来奶奶这里玩？”

　　“不太方便吧……中秋那天我要补习，可能没有时间。”周溁歆不想再看到那个家伙，但是碍于长辈的面子不好拒绝。

　　“你毕业之后都好久没来奶奶这里玩了，奶奶知道你长大了功课多，但是奶奶想你了。中秋没时间的话这两天也可以来玩啊。覃奶奶做了好多好多你喜欢吃的枣糕……对！还买了月饼！里面有冰糖的，奶奶知道你吃不惯别的月饼，专门买了老月饼，宝儿，来不来？”覃圆询问道。

　　周溁歆：“我……”

覃圆：“宝儿，不光覃奶奶想你……二宝也说想你了，他啊，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你，说‘哎呀，表姐什么时候来？我好想她哦！’你说，幼稚不幼稚？”

　　“我没让你这么说！哎呀真的是……你就说你自己想她就行了，带上我干嘛？！”江稚微的抱怨声不小，周溁歆听得清清楚楚。

　　她顿时冷下脸来。

　　“你这孩子……我知道怎么说，别捣乱。要插嘴就自己来跟她说！”覃圆把手机扔到江稚微怀里，转身去厨房忙活了。

　　江稚微拿着手机，盯着屏幕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稚微：“……周溁歆？”

　　“喂？”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挂了。”周溁歆话语平静且不带一丝感情。

　　林瑹佟在旁边小声嘀咕了句：“他能干嘛？指定没什么好事。”

　　江稚微：“哦，哦……你先别挂！那个……我奶奶刚刚说的都不是实话，我没说过……你别介意。”

　　多说无益，周溁歆不想再跟他废话下去，冷冷地说：“我当然没信，毕竟你说的十句话里都不见得有一句是真的。再说了，你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没有什么有营养的话要讲，我就挂了。”

　　“等一下！”江稚微焦急地问，“那你来不来过中秋？”

　　周溁歆：“不来。”

　　“为什么？！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要不这样吧，我也让你泼我一次，你想怎么欺负我就怎么欺负我，我绝对不还手，我也不告诉我妈……我……”

　　这种道歉的话周溁歆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听他说过无数遍，每一次他都做不到。后来更是越来越过分，如果江稚微道歉而自己不原谅，那在他心里就是自己太过斤斤计较。况且，这件事江稚微在一年前就已经道过歉了，周溁歆没有选择原谅，当然，现在也不会。如果真的可以仅凭时间的流逝，就能洗刷掉错误的事，那周溁歆早就原谅他了。

　　“挂了，没事儿别拿你奶奶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很幼稚，而且……真的有够……”周溁歆强忍住没骂他，随后立即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接着她用手接了一捧凉水，“哗”一下浇在脸上，然后胡乱用洗面巾擦了擦，企图浇灭心中的怒火。想到昨天晚上做的梦，周溁歆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没事吧？”林瑹佟关切地问。

　　周溁歆简单地给自己做了个心里疏导，然后朝林瑹佟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没事儿，我都习以为常了。多试几次，全当他在发疯。你不理他，他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聊下去。他这人就这样，三分钟热度，一盆水浇没了短时间就不会再找你……对待他这种人还是不能心软。”

　　“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周溁歆迅速转移了话题。

　　“没吃呢。”林瑹佟答道。

　　周溁歆从抽屉里取出钥匙，在手上把玩了会儿，说：“正好，我们家附近有一家米粉馆特好吃！我们一起去吃吧？吃完了之后就可以直接去逛街，然后再去猫咖。”

　　周溁歆：“我去换个衣服。”

　　“我也要跟你一起。”林瑹佟没羞没臊地跟了上去，一把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