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了雨,不大,但长,从早上就露露速速的下了一天。晚上了,他做了活回去。他烂瞎讲究,不和做活的兄弟们睡在一起,是说他们夜里打鼾吵死了。但他睡了熟了谁又说得准自己不是口水流了枕头,鼾声穿了墙。他说那些刮白墙的,糊水泥的,说他们烟臭说他们汗臭,说他们满身的石灰也不知道洗洗。但又看他那蓬油腻腻的头发也有四天没洗过了,额头前有一挫长至眉毛下面些,伴随他走路的频率一颠一颠。雨水落在他那顶头发上,一滴两滴三滴。头发微微蓬起又被雨压了下去,水滴顺着发缝浸到头皮,痒痒的,他拿手去抓了抓,手指甲缝里刮起一层白白的油脂,又低头用另一只手剃出来,弹飞。他没有伞,他也不想拿个什么顶着,他也没有走到屋檐下躲着,他就这么走着。住的地方也没多远,只不过要穿过一条商业街,繁华的,点点霓虹灯的,也好像不属于他的。他走着,走着,走在人行道上,他的鞋子脏兮兮的,上面裹着黄色的灰,白色的灰,还有他做美缝时候不小心滴上去的胶,泛白了,胶又粘上了别的什么。一边踩着印着花的石板一边踩着盲人走道的条纹砖,一边稍微高点,这个人走路便一扯一扯的。他把手揣进兜里,兜里有什么小粒子,手指关节微微一屈那小粒又镶进了刚剃干净指甲缝里。路边黄色的灯光射在他的身上,他却把头埋进胸里,走得那么快,但这条街好长,他也不管不大不小的雨,他也不看来来往往的人,但路灯好像照不亮他,他低着头走,影子短了又长,长了又短,他洗了发白的迷彩服被那破路灯越照越黑,然后带着他的身子变成了一把小匕首,生锈的钝匕首,在盲人走道和花地砖之间划了一道深深的,黑黑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