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他的名字总是停留在童年。
邻家三公后院子头有烤窑的黄土墙特别高,我总觉得叶秋就像那堵墙。但叶秋如果是黄土墙的话,就是那种硬邦邦又直愣愣的墙。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人好高,但很瘦。我以为,自己是有点瘦,但姑妈有时候会盯着我吃饭,给我夹来好些荤菜。所以我是身子弱,力气小,不过还是长了些肉的。而叶秋,这人还比我小了个两三岁,却只长个子不长膘。他有点像,像什么呢,秋天田间地头裸着的竹节虫,长长的,细细的。但我看着他怎么是高高的却又小小的。
我是想和他一块儿玩的,他总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这样一说,我们还是有些像的吧。两只不着窝的小蚂蚁,爬到沙子堆上,爬到松土里,爬过朽木上,爬过屎壳郎的粪球上。一身灰,一身灰,一身的屎浆子。嗯,有些是一样的,卑劣的。而我又愿意舀起一瓢藏于幽绿青苔下的清水,冲一冲我门身上的泥沙。
三公前些日子去清凉寺里给我带来一条小红绳子,小绳子系在我的手腕上,说是开过光的,带在身上可保健康顺遂。三公笑眯眯,“小思源哟,以后吃得好,睡得香。乖咯,乖咯。”我不懂什么是开过光,只晓得他们是说这小红绳儿栓在手腕上就可以过好日子咯。我其实有些不信,但我又骗了骗自己。
小红绳,可珍贵。我偷摸下藕汤摸鱼,又怕泥巴弄脏了红绳。便捞起一片荷叶放一边杂草地上垫着放着。叶秋两三步翻过田埂过来了,他这会儿没穿鞋,也不知道是去哪里疯了来,他喊我。
“陈河子!”我低头摸着也应着他,他又走过来些,勾着头瞧。
“你做啥?”
“摸小鱼。”我抬头暗示他小声些。
他又瞧向别处,最后捻起那小绳子,又问是啥。
鱼儿都被声音扰跑了,摸不着,就罢了。我瞧瞧红绳,瞧瞧叶秋皮包骨的手腕。藕塘里多的是荷叶和荷花包。摇摇曳曳。我扯了根荷叶连着长长的杆儿,跳上梗子同他讲话。
荷叶杆子掰成两截,扯出白细藕丝,掰掰掰,扯扯扯,绕绕绕。藕丝在叶秋手腕处绕了很多圈,就变成了一条白色绳子。小白绳子。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然后又把小红绳子套回自己的手腕处。
我学着二公的样子,也笑眯眯地看叶秋。叶秋可漂亮了,长那么大来,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帅的小伙子,村里在外读书的大学生也不如他万分之一。我指着他的小白绳子。
“小叶秋哟,以后吃得好,睡得香咯。”
我不知道叶秋是不是和我一样不太相信,但是我也骗了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