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俊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安静的仿佛置身事外,他看的清清楚楚,眼前这个曾经朝夕相处了八年的战友,那个一直咄咄逼人不肯低头的男人此刻居然安静如鸡。
半晌,宋焰终于面无表情的低声开口。
“你呢?索俊,你想说什么?”
清澈的黑色瞳眸一直盯着远方愈发昏黄的天幕,索俊还是那份温润如玉的模样,缓缓的勾唇浅笑,笑容中带着淡淡的悲哀,露出怜悯的目光。
“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妹妹的名字。”
宋焰微怔,不解的摇摇头,索俊叹息,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我妹妹叫索然,不过她是随母亲姓的,全名叫做任索然。"
一瞬间,他仿佛石化了,连呼吸都感受不到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已经风轻云淡的男人,嘴唇颤抖,声音沙哑:"任索然……怎么可能……”
“就是那个十年前被你推进坑里见死不救,至今双腿残疾的任索然……她是我的亲妹妹。”
索俊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每个字都可以清晰的进入对方行耳朵。
宋焰的呼吸骤然停滞,脑袋轰的一声炸响,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眼眶瞬间通红,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身体僵硬在原地,脑海中忽然闪过当年的画面……
“宋焰!你站住!”
女孩在背后追逐,宋焰在前面疯狂的逃跑。他绑架了孟唯怡,知道孟唯琳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十八岁的宋焰害怕极了。
任索然是校长跑队的队长,轻易追上从背后拽住的他的衣领,推搡间,宋焰失手将她推到了一旁的施工坑里。
“啊!”
只听得女孩一声惨叫,眼前只剩下了一枚发圈。
“救命!救命啊!”
坑洞里发出女孩微弱的呼喊,宋焰已经吓傻了,他捡起发圈小心翼翼的凑近坑洞,看着里面无助的女孩,本想伸手拉她上来,可是脑海路忽然冒出孟唯琳凛冽的眼神。
“不、不行!”
啪!
他一把甩开女孩求助的手掌,将发圈丢了进去,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后来他跑了很久,终于体力不支的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眼前慢悠悠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倩影,她的背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
他实在太累了,后面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被一群人围上打个半死,耳边回荡着许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然后他昏死过去了。
思绪回到现在,再看着眼前面色凝重的男人,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宋焰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她怎么会是你的妹妹......当年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不是我不想救她!索俊,你相信我!我没有要害她!我没有!!"
宋焰摇摇晃晃的后退了两步,眼神涣散的拼命摇着头,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嘴里不停念叨着。
"宋焰,你知道吗,然然她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长跑运动员,她还说有一天要站在奥运会的赛场上为国争光……可是你毁了她!彻彻底底的毁了她!”
索俊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柔,可是在他听来却如魔鬼一般,他的手指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痛的他浑身一颤。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还要来这里和你当朋友?当你八年的兄弟?答案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把你毁掉,就是我的目的。你毁了我妹妹的未来,我就会毁掉你的未来,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毁掉你。”索俊的眼中浮现出阴毒的神色。
宋焰猛地睁大双眼,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一直对他温柔如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兄弟。
自从工作以来,索俊是自己唯一的好友,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好战友,他对自己很关心,所以宋焰会把一些秘密告诉他,希望他能够帮助自己,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隐藏的这么深,恨不得将自己赶尽杀绝。
原来这就是被人背叛的滋味,爸,我终于体会到了。
——————————————————
太阳落山了,仓库里的宋焰呆呆跌坐在地上,一声不吭,整个人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
他的脸色苍白无比,嘴唇干裂,额头上豆粒一样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下来,浸湿了衣领。疲惫的身体微微抽搐,似乎正忍受着难耐的痛苦,他的胸口忽然很痛,痛的眼冒金星。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路灯发出微弱的橘色光芒,透着窗子七零八落的撒进屋里,映射出一丝丝凄惨与寒凉。宋焰还是孤零零的坐在地上,如同一尊雕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出现了一道高挑的倩影。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男人慢慢抬起了头,一张清丽俊雅的美丽面孔映入眼帘。
她果然还如初见时那么美丽动人,黑色的大衣包裹着她高挑的身材,黑色的过膝长靴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要说年少无知,谁都有一个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白月光,一个梦寐以求的女子,那段永远忘不掉的美好记忆,哪怕以后成家立业,猛然回眸,也会怦然心动。
而孟唯琳无疑就是宋焰心底最难以割舍的那一个。
他的目光渐渐恢复了些许光彩,视线也开始变得炽热,虽然此刻的自己狼狈不堪,更加不可能配得上她,但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要努力一把。
啪,她随手打开了门口的开关,仓库里顿时明亮起来。
哗。
一袋子酒丢到他面前,孟唯琳面无表情的插着大衣口袋做到一旁的凳子上。
宋焰看着这些东西,又抬起头望向对面的短发女人,有些错愕。
他对酒是有阴影的,虽然自己也能喝,但是每次端起酒杯都会想起那个寂静雪夜,醉酒的父亲被活活冻死,那之后,他基本不碰。
“你又想说些什么呢?”良久,宋焰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他无力的扬起头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苦笑一声,“不会也是为任索然的事来报复我吧?哈哈哈……不可能吧?如果你想报复我,十年前就动手了,是吧?”
孟唯琳沉默着没说话,继续冷冰冰的盯着他。
"哈哈哈......果然,无论我多努力的往上爬,终究还是配不上你,根本配不上你哈哈哈……"
宋焰仰天狂笑,癫狂一样。笑着笑着他的喉咙哽咽的难受,一颗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是那样的迷恋她,那样的深刻入骨,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白眼和冷嘲热讽,心里的伤疤再度被狠狠揭起,变得鲜血淋漓。
低头瞧着袋子里的各种酒,眼睛酸涩无比,心脏也像是被人拿刀狠狠的捅一刀又一刀,疼的他几乎窒息。
他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随手打开一瓶,像喝水一样猛灌了几口。
酒液沿着他的下巴留到脖颈上,再滴落在地上,溅起一点点的涟漪,像极了一颗心碎成了一块一块,可这丝毫无法阻止,还是喝个不停。
看着他自暴自弃的狼狈样子,孟唯琳仿佛在看一条流浪狗,漆黑的眼底仍满是讽刺的冷漠。长指撩拨着颈侧一缕黑发,带着戏谑的轻笑,轻声呢喃。
"原来你还知道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宋焰听到,他的心脏骤然一缩,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捏住,呼吸困难。身体僵硬,手臂一软,手中的酒瓶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发出叮当的脆响。
“宋焰,你口口声声说仰慕我,其实你心里最在乎的人只是你自己。自以为是的努力,狗仗人势的嘴脸,还有那张自我感觉良好的脸……”孟唯琳慢悠悠的一字一句,凛冽的目光仿佛无数利刃穿透他高傲的自尊心,“区区一个许沁就能让你自负成这样,以为可以只手遮天,拿人命当儿戏,我还真是不懂。”
自以为是的努力......
他一直在努力,他也是有尊严的啊,他不需要别人来指指点点,他也有资格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啊!
他只不过是太过爱惜自己罢了。他也想要一份简单的幸福,一个简简单单的家庭,一个温馨的家。
他有错吗?
错的是母亲,是她不守妇道,嫌贫爱富,抛弃了父亲,抛弃了自己……
错的是许沁,是她自己软弱无能,没有本事反抗,才来找自己……
错的从来不应该是他!他怎么可能有错?!
“我要报复你,确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陈家跟蒋家地位悬殊,翟夫人要从谷秀芬手里保住你不是难事……”孟唯琳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快意,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抹残忍嗜血的弧度,“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除了你本身就令人恶心以外,还因为你是宋志峰的儿子。”
他一颤,猛然抬起头看着她。
孟唯琳慢悠悠站起身,围着他转起了圈。
"你的父亲曾经因为酒驾害死我的父母,害我被送进了孤儿院。虽然他后来坐了牢,落了个妻离子散的下场,可是……可是那个毁掉我家庭的罪魁祸首的儿子……宋焰!你却心安理得的住进了舅舅舅妈家……所以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得知你是那家伙的儿子时,就像看见疯子一样......我真的很讨厌你!讨厌的要死!"孟唯琳的脸上露出恶毒的表情,语气尖锐的叫嚣着,美丽的脸上表情狰狞扭曲,一字一顿,“你当初就该直接跟你那倒霉父亲一起死在雪里!”
呼,窗外夜风袭来,尽管已经入春,依旧寒意森森。
清冷的风吹拂着女人额前是碎发,遮住了她眼底浓烈的寒光。
厉琛霖站在门口,目光复杂的紧盯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屋里的宋焰没说话,也没反驳,只是又打开了一瓶酒,眼含热泪的痛饮起来。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爸,我理解你了。
他在心里默念。
漆黑的双眼再次略过女人清冷的俊彦,眼底闪烁着坚毅决绝的神色。
死心吧,死心了,本该死心的,可他还是舍不得。
生平第一次,宋焰真的觉得自己下贱。
“孟唯琳,我这辈子唯一的真心就是对你,就算你不稀罕,我也认了。”他仰起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股灼热从喉咙烧灼,直达五脏六腑,擦了擦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不论是索俊还是蒋裕……哪怕是许沁,都无所谓,唯有你,我真的很抱歉……”
“或许你真的很可怜。”她低声回应,转身走到门口,“却不值得同情。”
说完,她拉开门离开。
宋焰怔怔的望着那抹纤细修长的背影,一颗心被揪扯的生疼。
她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耳畔。
只觉得心脏疼的厉害,疼的他浑身都痉挛了。
"呵。"
他低低一声冷笑继续喝酒。
回去的路上,厉琛霖开着车,余光看到妻子眼底的疲惫,心疼的安慰她:“回去早休息,你累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