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很平常的星期一,至少,在梁祯元看来是的。
从观光电梯厚厚的玻璃往下望去,降落的厢体急速放大变焦的视野里,有每个星期一都会有的被雾霾统治的车流,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蝼蚁一样在平流层和水泥钢筋灌注而成的夹层里勉强喘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
拥挤的电梯里不可避免地会有偶然的肢体接触,梁祯元只是不动声色地向后缩了缩,直到脊柱贴在身后坚硬的玻璃上,透过来一股刺骨的冷意。他竭力控制住厌恶的神色,面上维持着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样子。
所幸绝大部分朝九晚五的办公室白领在一楼就如鸟兽散,急匆匆汇入电梯外潮水般的涌向地铁站,公交站的人群,像是生怕自己落单而显得像个怪胎。
莫名其妙的从众心理。
环视着突然变得空荡荡的电梯,梁祯元心底嗤笑一声,稍微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站立而有些僵直的四肢,按下了负二楼的电梯按钮。
公司的观光电梯也许是有些年岁外加上电压不稳的缘故,在从负一楼降至负二楼的过程中总会不堪重负地抖动几下,连带着电梯里的人也会像飞机遇上不稳定气流一样跟着颠簸几下。也许是最近饮食不规律的后果,梁祯元感觉胃部蓦然间漫上来一股恶心感,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了电梯侧壁的凸起才勉强站定。
“负二层到了”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梁祯元似乎想起了什么,来不及处理继续蔓延开来的不适感,他迅速调整好方才因为生理反应而控制不住有些痛苦的神情,低着头快步走出了电梯。
朴成训的车一般都停在A座电梯口的位置,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开车的人从那位胖胖的助理换成了朴成训本人。黑色的迈巴赫车窗缓缓下降,露出那人冰冷的侧脸。
“上车。”
简短的两个字,连语调的起伏都不见,没有多余的情感。总是这样,梁祯元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快速坐了上去。
车内冷气开的很足,骤冷的室温侵袭,全天待在办公室内环保主义26摄氏度空调的梁祯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朴成训坐在驾驶座上,漫不经心地启动了汽车。他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手腕上一个绣着红边的平安符随之上下颤动。
“很冷吗?”
同样简短的一句话,连主语都直接省略,朴成训伸手自顾自调高了气温。从上车到现在启动车辆,朴成训的目光都没有半点的偏转,似乎并没有要象征性关心两句的意思也并不想征求对方的意见。
“还好。”
梁祯元死咬着唇,压抑着已经肆无忌惮漫到喉腔里的恶心感,闷闷地答了一句。
“嗯。”
朴成训单手控制着方向盘,随口回应了一声。车内空气又陷入了凝固的沉默,梁祯元也不再多言,默默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却见朴成训递过来一个保温杯。
“喝这个。”
朴成训没有多加一句解释,好像只是不希望他喝那瓶矿泉水,没有别的想法。梁祯元看着似乎隐隐约约冒着一层白雾的保温杯,有一瞬间的怔愣,但还是很快地伸手接过保温瓶,垂着眼抿了一口。
温热的口感的确压下了一些几乎漫出来的难受感,下次走楼梯,梁祯元暗暗想着,呼出一口浊气,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发呆。
他们其实认识很久了,早到大概是朴成训还是个名不见经传,只能代他人写歌以赚取微薄报酬的制作人时梁祯元就在他身边了。两个初入社会的青涩年轻人,除了一腔憧憬着改变世界的热血一无所有。一开始只是梁祯元单纯的单方面跟随,但是也不掺杂半点爱情方面的追求,没有情话,没有暧昧,单纯到连表示感谢的拥抱这类举动都需要斟酌才能实施。
再后来或许是朴成训对他不求回馈的跟随起了过意不去的愧疚之情,在拿下最佳制作人的那天晚上,他主动问梁祯元要不要交往试试。
两人在一起三年了,这三年间朴成训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干劲和对音乐的天生敏感,从一个小作坊的制作人成长成了几乎是当今乐坛顶流一般的存在。但梁祯元从来没希望过拥有一个能和他同样站在聚光灯下的身份,他一直安分守己地担任着一个陪伴者的角色,从不主动越线,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在台下看他一步步站上更大的舞台。
他觉得,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有个demo出了点问题,今晚没办法陪你吃饭了。”
朴成训看着屏幕上的讯息,神色略微有些不虞,他指尖快速打下一行字,头也不抬地说道。
“哦,好。”
虽然心底确然有一丝失落感,但梁祯元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应了下来。朴成训的话一般都只是通知,不是商量。他一旦决定好,就决不会再给他人留周转的余地,这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梁祯元深谙的道理。
“有想吃的东西,我让王助理买回来给你。”
朴成训瞥了一眼后视镜内潮水般的车流,刷新了几次消息页面,似乎很着急于对方的回复,明知无济于事还是有些烦躁地重重按了按喇叭。
“不用了,我自己点外卖。”
梁祯元勉强扯出一个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指了指去蝼蚁溃穴一般密密麻麻的车流,
“你去忙吧,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回去,没多久的。”
朴成训皱了皱眉,正欲说句什么,手机却突然一阵震动。他看了一眼来电人,神色微凝,梁祯元觉察到这细微的变化,立马会意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要当一个顺从的,懂事又稍微带点脑子的木偶人,因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