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浅山倒是第一次感觉到了亢奋,就像有一团火在心里直烧,兜都兜不住,从眼眶往外冒。
可能是因为比较激动,上午倒是过的挺快,下午他也提早到达操场。
他往看台偏僻处走去,走到后门,却没有见到一个人。
地上坑坑洼洼的泥潭,如死水一般平静,没有泛起一点波澜,从来没有人来过。
傅浅山觉得自己现在可能有点低落吧,就像母亲之前没有等到父亲吃饭一样,没有人为他驻足,也没有人与他同行。
说不定呢,说不定齐光海会理解他。
他想起来了,在雨里,他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把齐光海当成一个发泄口一样,倾诉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绝望。
他很早的时候有想过,如果自己哪天想死了,是不是也是一种情绪的转变,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救?
可是齐光海跟他讲,“向前走吧”,有时候也是一种情绪,是勇往直前,是义无反顾。
可是他忘掉了,他们两个都是断了翅的鸟,并不意味着他们两个相互搀扶就能飞起来。
他们深陷泥潭,他们在挣扎,却越陷越深,他想放弃了,可是有人却从泥潭里爬出来了,告诉他,牵着我的手吧,我带你飞。
他很庆幸,也很痛苦,他看到了那个人的翅膀,正血淋淋地往外飘扬着他的血肉。
自己的存在好像成了拖后腿的,他应该放手的,摔回泥潭里,陷下去。
傅浅山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齐光海可能是还在忙呢,毕竟他提前了呀。
可是他心里却止不住地嘲笑自己,就因为那一句话,人家就要对你负责吗?
人家抱着残肢努力向上挣扎,他却靠着人家的力气去逃脱所谓的囚笼,那还不如一辈子就画地为牢,就死在那儿。
傅浅山见有人陆续往操场上走,便返回班级的区域。
毕竟参加了,就算不给谁看,也要加油跑啊。
“我先说啊,我要第一棒哈!”
“要你妈的吧,你那个小短腿,蹬飞了都赶不上人家一步。”
“第一棒和最后一棒肯定要选最牛逼的,垃圾一点的就排中间啦。”
傅浅山没有参与讨论,他的位置听他们的安排。
最后就是他们班体委跑最后一棒,第一棒是……傅浅山。
说实话,傅浅山觉得不太合理。到底是哪一点让他们觉得他跑步快。
可能是疑惑太大了,他也没忍住问出声,钟木一瞥他,张嘴就来。
“不是大哥,你有病啊!!400米,你跟遛弯一样,跑了个第一。你是不知道第二名那个体育生牙齿都咬碎了,还说下一年要是赢不过你,他就不体考了。”
说罢,钟木还安慰似地拍了拍傅浅山的肩膀。
"你是不知道,你给那个体育生幼小的心灵来了重重的一击。”
“到头来你说你不知道哪里跑得快?还好他离我们远,要是那体育生听到准过来找你再比一场。”
傅浅山感知不到那么多情绪,但是听着钟木的话,好像还不赖,有一种自己很牛逼的感觉。
几个班的接力赛的队员都坐在看台最边边,方便检录。傅浅山时不时扫眼后门,指尖有规律地敲击着股下的石块。
距离比赛还有十分钟,齐光海没有来。
“同学们,在最后一天,我们迎来了紧张刺激的400m×10的团队赛……”台上的女播音员感情充沛地朗读者着。
“各就各位,预备一一”傅浅山站在第一棒的位置,他第一次深刻地感知到紧张,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知道他不是在紧张比赛,但具体紧张什么他也说不上来,是因为齐光海吗?也许是吧,替他飞翔的翅膀没有来。
“跑!”字从裁判嘴里蹦出来时,傅浅山最后扫了一次后门,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指尖不颤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非常的平静。
齐光海喘着气,站在那儿。
发令枪响起,所有运动员应声而出。
齐光海看见了,傅浅山以一种极具霸道的速度,抢先了他们半个身位。
他没有见过傅浅山跑400米的样子,但跟现在比,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傅浅山越跑越快,从半个身位渐渐领先了第二名两个身位。
看台上的群众就像海浪一样,随着傅浅山的脚程此起彼伏。所到之处皆是呐喊,毕竟长的挺帅一小伙儿,第一次在操场上这么拼。
有了傅浅山这个好开头,后面的同学都卯足了劲儿,平时还算过得去的成绩竟然也跑出点儿东西来。
毫无疑问,这次比赛是他们赢了。
齐光海刚好赶上傅浅山开跑,本想着看完就走的,但看傅浅山一直盯着他,就没好意思走。
一轮跑下来,傅浅山也不带停歇地就来找他,从一堆给他送水的女生中挤出来。
“你怎么来这么慢?”傅浅山皱着眉,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比划。
齐光海挺稀奇地盯着傅浅山多看了几眼,傅浅山现在的状态有些亢奋,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眼尾微微向上挑,足以证明他的心情非常好。
“抱歉,本来想早点来的,耽误了一下,还好赶上了。”
“很帅气耶。”
傅浅山挠了挠自己的脸,有点烫,跑步跑的吧。
齐光海看见班里的同学在找傅浅山,便催着傅浅山回去。
傅浅山刚迈了两步就停下来了,齐光海自然注意到傅浅山怪异的走路姿势。
“怎么了?”
“开跑的时候,步子迈太大了,有点扯着裆。”傅浅山摸了摸发烫的脖子,他自己都想象得出来脖颈有多红。
齐光海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弯弯的眼睛闪着亮亮的光,就像一只乖顺的狗狗,看着你讨要奖品。
好吧,尴尬一点就尴尬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