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下课铃响,小黑踱着步把书本丢进抽屉。
没意思,他插着兜往外走,没留意若水的声音,转头差点撞到一个人。
“没长眼睛吗?没看到前面有人吗?”这两句话几乎脱口而出,视线往上,小黑忙把话头囫囵吞进嘴里,晴空的色彩至着淡淡的酒气朝小黑扑面而来。
他去调酒了吗?小黑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觉得收回话头真是个错误。
虽然无限帮了他,但给他个下马威,让他少管闲事不也挺好,小黑打定了主意,便想开口。
面前的人没有在意这些,而是自顾自理着小黑被风扬起的发卷,又帮他整好无意歪斜的领口,把校服上搭配的深蓝色扣子扣到最上面。
“小黑,要好好看路啊。”
泊蓝的星河里淌出一点笑意,小黑愣神的时候,无限早已经走远了。
竟然被他先说教了,小黑一边生闷气一边去洗手池洗了把脸,他居然被这张脸给晃了神,这可不妙。
小黑回教室猛灌几口凉水终于冷静下来,身后若水焦急的眼神形影不离,小黑无奈坐下拍了拍她的肩,问:“出什么事儿了?这么着急?”
然而若水没说什么,而是换了一副更担心的眼神看他:“小黑,怎么来的这么晚啊?害得我都差点去你家找你了!”
小黑先是愣住了,他的唇角很慢很慢地撇出一点弧度,他伸起手咳嗽了一声,又摆回那副不苟言笑的脸来。
“我就是睡迟了,没什么。”
漠不关心的表情似乎引起了若水的不满,她嗷呜叫了一声,双手虚掐着小黑的脖子:“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去打架了呢,无限老师也在附近找了你好久。”
“无限老师?”小黑捕捉到一个关键词汇,才不做玩笑微微推开若水的手,“他去找我了?”
“对啊,我们都说这是常态,他还是出去找了很久才回来,吓得我都以为你去约架了。”
小黑的手僵住了,他想起晚上门口的铃响,漆黑的走廊和几声野猫的叫唤,他以为那只是调皮小孩简单的恶作剧。
“为什么要管我?”小黑对着母亲喊,青春雨后的嫩芽总是在夹缝中发芽、生长,最后长出苍天大树。小黑嫌烦。母亲印象里的笑容总是慈祥,她会温柔的端上新鲜的鱼汤,天然的鱼肉鲜白,炖出一锅香气四溢的海味。
小黑无法,他倒出一点家酿的红酒给自己满上,犹豫了一下,又递给母亲。她总会无条件的包容儿子的任性,笑着宽慰他,说:“我知道。”
他已经沉入黑暗,苦酒漫过五脏六腑,浸透四肢百骸,哪里都余出一份不易入口的酸涩。为什么还有陌生人想帮助他从苦海中脱离呢?
小黑不知道。
14.
无限抬眼看了看教室顶梁上挂好的时钟,已经十分钟了,他不安地呷了一口放在桌角的茶。
“你们知道小黑去哪儿了吗?”无限装作漫不经心地对问问题的同学提起,同学们只是挥挥手:“无限老师,你是不知道,小黑每次晚自习都不在,今天算呆得久的。”
等同学们下去,无限有些无心批改作业,题本上的黑白字符变得模糊,他无法下笔,便终于是推开一沓挡在前头的练习册。事出有因,小黑突然离开教室不是偶然,无限从同学的话中抽丝剥茧出小黑的生活习性。
他放下笔,笔在桌上咔嗒的一声。
“同学们安静自习,老师有事出去一趟。”
无限离开后,班级很快起了些熙熙攘攘的话头。“你说老师去干嘛了?”
“去找小黑吧,老师刚刚还问我们小黑去哪了?”
“他哪用得着找,不就是逃课了吗?”
若水听得着急,偷偷在桌底下拿出手机拨号,可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能拨通。
无限已经跑到操场了。幸亏是上课时间,操场上人影清晰可见,无限装作不在意地走过去,不是,不是。他一一辨认着几个模糊的身影,又一一否认。
他在校园的角落很快地搜寻一遍,哪里都没发现小黑的身影。无限急忙掏出手机拨号,也得到了无法拨通的讯息。
无限突然想起自己去过小黑的住处,疾行过即将止息的绿灯,着急发动的电动车主骂了一句,无限又转过头道歉。
小黑已算是他的学生,如果没能确认安危……无限继续走着,风穿行过他偏长的发梢,汗湿的后背吹出一身凉意,无限远远看见小黑那层漆黑的灯光,他没得到确认,又很快爬上老旧楼房不高的楼梯。
“有人敲门吗?”门内失真的嗓音由近及远,无限松了口气,又不自觉后怕。
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吗?无限踩着木门开出的嘎吱声离开楼道,时间已过去一节课了。
他揩去额角不停渗出的细汗。下课时间应该过了吧。无限终于理好衣角踏进教室,随即,他睁大了眼。
“老师,可以下课了吗?”班长起立带头询问,无限愣了一下,眼角舒开一点笑意。
“嗯,下课。”他用洪亮的声音合着刚跑了几公里的颤抖,郑重地走上讲台。
“老师辛苦了!”他们有条不紊地喊出一句话,每个人都经过讲台,笑着与他告别。无限准备整理讲台上的作业,意外地发现,已经有人帮他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