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入睡，103又来到了那个空旷的殿堂，散兵又站在巨大的机甲前。见他出现，眼睛抬起来撇了一眼。
“哦，你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梦境里…”
103怔怔地说：“……醒过来后没有梦的记忆……”
“是啊，还有个更大的麻烦。”
散兵的幸灾乐祸都要飘到103身边来了，上下打量着他：“你要怎么解决呢？”
“你是说白天的记忆有问题吗？……有种诡异的熟悉感……”103皱着眉头看向昨天那般向他靠近的散兵，往后退了一步，“我怎么会梦到你…”
“你不用警惕，我暂时还不打算杀你，至少不是这里。”他轻蔑地嗤笑。
“我不会让你杀掉的。我还要找到我的血亲。”103认真的回答。
“什么啊，你这家伙，”散兵惊讶了一下，像笑他蠢一般，“看来你要待在这里一段时间了。”
“和白天有关吗？”
“差不多吧。”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103眨眨眼睛，忍不住发问。
“哦？我过去说出来可没有大名鼎鼎的旅行者让人想听。”他总是一副刻薄的姿态，配合美丽的外表，让人心碎。
“我是103。”
散兵看了他一样：“闻所未闻的名号。不过，名字也没有意义。”
“你曾经叫国崩？”
“……你既然知道，就要明白向我提起这个名字有激怒我的嫌疑。”他态度更冷。
“……”103适当地沉默了。他想起在稻妻来到一处寂静的少人之地，开启了一座名为借景之馆的古宅，里面积灰的破败依稀能看出昨日繁华，周边也全是被骇人厉雷击溃的建筑，从中发现了不少人生活过的痕迹，以及一个孤独的生活在山坡上的老人的回忆：
“……我们家前几代都是矿工……晶化骨髓开矿，住了很多工人，最后都被祟神害的差不多了。”
听老人说到这里，103面露不忍。
“……他们央求倾奇者去向城里求救，他身上有将军大人的信物…长正大人不肯，把偷偷放走倾奇者的桂木斩了……这些都是过去的故事了，从我长辈那里听来。如今我孑孓一人，就留在了这个地方。”
和老人道别，103继续在这片长满了晶化骨髓的地方探索，通过留念镜发现了不少地脉残留的记忆。
【年轻仁厚的副官对着神色懵懂如人偶般真纯的少年严肃说道：这金饰是将军大人所赐身份之物，若非万不得已，切不可透露给他人。】
【正直的目付说：既然你非人也非器物…在下只能这样处置你，望你不要怨恨！】
【暴雨中，神色坚定的人偶向外奔跑。】
【愤怒的目付斩杀了昔日好友，温和的副官永远闭上了双眼。】
【人偶带着一众巫女赶回踏鞴砂，人们望向他的眼神带上了警惕和隔阂。】
【他们背叛了我。人偶带着一个在难后失去亲人的孤儿一起生活。看着孩子的身体日渐虚弱，内心无比焦急。】
【脆弱的孩童倒在了血泊中，满目的通红，最终认知错乱化为粉色的花瓣。】
*
一切的绝望和悲剧，沉重的在身旁的少年身上结果。
*
“这种表情很恶心。”他恶劣地说着。
103感觉到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里，让他有点不舒服，难过地看着散兵，呢喃着：“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心？”
“没有心的我，在那个人看来如同劣等品一般……哼，我当然不需要她的认可，我会为自己寻找到心。”
“可是你一直在复仇，向别人，向你自己。”
103认真的说，转念间又是周围一切潮水般褪去的感觉，眼睛一闭一睁，从梦里被踢了出来。
“旅行者！妮露给我们带了兽米香香当早饭！”
“早上吃这个吗……”103下意识地回答。
“是派蒙想吃！我们还没吃过呢……”
不对！
103察觉到了什么，捂着钝痛的脑袋下床，派蒙疑惑地跟在后面：“……怎么啦？你没睡好吗，今天可是花神诞祭……”
103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只需要再来一次……
他怀揣着怀疑的心情度过了一天，躺在床上。
在梦里清醒过来，散兵就站在他面前。
“阴魂不散。”
“我会帮你找【心】。”103上前一步，抓住了散兵的手腕。
“哈？说什么傻话。”
“你不要再做这些了……心，我会帮你找到的。”
“就像你拯救其他人那样？目中无人的样子…真讨厌。”
“我不需要。”
那种难过的情绪再次侵袭了103的内心，他抱住了散兵。
“对不起……”
人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放开。”
103抱得更紧：“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感觉到了很闷很闷的痛苦，如果再一想到这些都比不上你感受到的……好难过啊……我该怎么办？”
“你竟然在和一个你的敌人共情吗？”散兵用力地推开103，脸上嘲讽意味更甚，“真该让须弥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蠢。”
103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血亲、愚人众的阴谋………飘过的念头被精确地捕捉：散兵所犯下的罪孽如何承担？
倘若早点遇见他，遇见懵懂的无心人偶，是否能让他得到救赎？
面对人偶时内心的悸动，不停地蚕食103稳定的情绪。
即使梦醒后那张面容总变得模糊，再次见到仍时十分心动且心痛。为其他人的灾难而产生的愤怒、对他的怜爱让103感到煎熬。
*
在白天重回过多少次的花神诞祭，103就到了多少次散兵的身边。
梦境的触感极其真实。103站到散兵身侧，看到庞大的机甲被运作，散兵沉默地走向他，安静地对视，仿佛有两颗心在以相同的频率跳动。
随着机械的完工，散兵对103少了很多冷嘲热讽，多数时候都是无言地坐在一起。
最后的一个梦，散兵拿出了亮着莹莹紫光的精美棋具，却只是握在掌心，没有下一步动作。
“神之心？”103侧目，那是雷神的神之心。是将人偶带来这个世界的神。
散兵转过头。眼里忽明忽暗，忽然开口：“如果一切尘埃落定，你…”
他顿了顿：“算了。”
103没有追问。散兵在人偶不会磨损的生命里，只有无尽的期待，以及期待被辜负的痛苦。即使快要成神，但唯一握在手里的，却是别人的东西。
103抱住散兵。这一次，他没有推开103。
*
“旅行者，你有想过怎么处置散兵吗？”
气质令人安心的白发女孩静静地等待103的答复。
“本来没有人能审判他人，但他作为执行官作恶实在太多了……”她纠结地皱了皱眉。
*
疲惫先从肢体传递到脑内，但现在显然已经不需考虑是否能战胜面前的庞然大物了。
散兵的声音透过操控的机械失真地传来：“……追随小吉祥草王也是你做过的一个错误决定，成为那样一个神的贤者……”
103紧握着手里的剑柄。感受着草神通过虚空传递给自己的，上百次经验。
向前挥舞出剑，剩下的一切都变得轻松。
103又成了众望所归的英雄。
人偶挣脱了输送能量的管子，神情惶恐地去够那个不属于他的心：“……不！”
“唯有那个……”
他像一片羽毛一样坠落。
坠落。
*
“我没有资格替别人原谅他。”
103已经准备对年幼女孩模样的草神作出答复。某种绝望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纠缠上来。
“他会拥抱无爱的未来。”我也是。
*
他不是散兵。
103惊愕地看着流浪者。
那个无心又偏执的人偶消失了，将自己从所有人的世界删除。
不复存在。
*
流浪者继承了人偶所有的记忆。包括那从未诉说的内心的动摇。
怀抱着莫名的期待和蠢蠢欲动，和那个103第一次相遇了。
你不是他。
103眼神不停的无言说着。
*
引而不发的情感全被停滞在心里，103和名为流浪者的人偶互相折磨着。
直至浮浪不再倾覆，一个世界濒临死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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