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最近加强了巡逻,路上行人都要一一盘查。从匿于家中不出,药馆也变得门可罗雀。
沈依坐在柜台上记账,其实也没甚好记的,每服药材皆卖一块大洋,沈依依旧端端正正地誊写,聊以打发时间。
顾黯生走过来,递给他一份报纸,“有个日本人被杀了,报纸上说那日本人死时七窃流血,死相惨不忍睹,好像还是什么高官,日本人正一家一家地搜查,连行人都要盘问。”
沈依笔尖一顿,他笑着摇摇头,“日本人死有余辜,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若不是我
难握刀剑,杀他们的便是我。”
顾黯生摆了摆手,外面走过一队日本士兵,抓住一个人正审问些什么。
“怕他们作甚,反正他们也不懂中文。”
顾黯生压低声音道,“军中有翻译,是汉奸。”
待日本人走迟了,顾黯生在沈依对面坐下,“听闻那杀手医学造诸很深,能配制无色无味的毒药,都是这城中的医生,你可认识?”
沈依搁下笔,“我当初留学学的是西医,开药馆不过是权宜之什,哪里会认识什么会下毒医的?”
“你不会配药,难不成这几年都卖了假药?”
沈依抚额,“配救人之药与配杀人之药相去甚足,我倒是希望与那壮士相识,清他吃一碗肉,喝一碗酒,赞他做了我想做却不敢做之事。”
顾黯生摇头,“可别,若你私藏罪犯,我也没好果子吃。”
沈依轻轻一笑,“我记得你不爱吃水果,只爱吃肉。”
顾黯生站起身,往门外走,“我去买肉,你看会儿店。”
沈依答应一声,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莫与日本人纠缠。”
沈依说时,顾黯生已走出很远,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洒落一地金辉。
柒
夜,深沉如水。
沈依轻轻掩上门,紧了紧单薄的衣衫,压低帽檐,走进漆黑不见五指的小巷里。
顾黯生曾打趣他作为一个医生,戴一个鸭舌帽不伦不类,他那时笑而不语,这顶帽子本就未曾打算装饰,而是用来隐蔽。
没错,他是一名杀手,隶属于中国共产党,是深入敌腹的一把尖刀。
他杀人从来不用枪,他曾留美学医,知道一滴氰化钾足以杀死一头牛,而且无色无味,难以察觉。
人人都道那杀人的壮土定是位虎背熊腰的壮汉,侠肠义胆,敢爱敢恨,殊不知那双常年握笔的手也能杀人。
沈依之名取“神医”之意,父亲希望他成长大成人后能继承衣钵,悬壶济世。沈依不负众望,年纪轻轻便考取美国某所著名医学院,渡洋归来,正欲光宗耀祖,七七事变却在此时爆发。
父亲没看见自己精湛的医术,没摸过自己锃亮的手术刀,在日军入侵北平的第一天,就被从天而降的炸弹夺走了生命。
沈依没想过无数种可能,万万没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结局。
他沉默地埋葬了父亲的遗体,继承父亲的中药馆,将自己珍视的手术器具藏在柜子下面,为每个看病的中国人献上最好的药材。
父亲曾说过,如果一名医生懂得为什么救人,其医术便已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