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汽车颠簸辗转,穿过一方竹林。
碧叶深处藏着一片牡丹田,此时是初春,花开得正盛。
陈柯羽刚把车停下,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狗,呲牙咧嘴,满身毛发竖起,凶神恶煞。
“吠犬不咬,咬犬莫吠的道理你不懂?”
陈柯羽推开门,从脚底找出一根骨头丢出,“喂,你可知牡丹阁往哪走。”
却奇这狗似有灵性,鼻翼耸动两下便不再吠叫,他把骨头叼走,抬腿望前方一指,便消失在花丛间。
“咱说汉奸卖主求荣,你说这狗他也懂这个道理。“周东将算盘丢在车上,摆摆头,“稀奇。”
“第一次来这可礼貌些,阁主性格古怪,这次我们求他,可别被人赶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是闭嘴噤声四字而已,做你的助理我可没那么傻。”
微风拂过,卷下竹稍的一缕残叶,飘飘扬扬。
柒
同年秋日,朝中失窃,被偷的是一幅仕女图,先祖传下的物件,悬于朝堂之侧,价值连城。
丞相大发雷霆,“这朝堂无规如何能立君威?”
丞相府下了死命令,严查严惩,宣读的诏令上盖有皇帝的龙印。
禁卫军接连带走多个朝中臣子,信王侍立在丞相一侧,看着他们跪地求饶,然后被拖出大堂,声音由近及远,忽戛然而止。
“共犯不治,主犯不惩,只怕这偷盗之气愈盛。”丞相摇着羽扇,轻抿一口茶。
一时间,人人自危。
信王表面应和,却越觉此事蹊跷,罪人共犯无数,却唯独不见魏党。
好手段。
信王眯着眼,不动声色地告别丞相。
回府后未久,丞相府中来人,信王迎接时使者却走了,只留下一句口信和一个匣子。
“丞相说盗窃者已被抓获,可惜画作被毁,王爷近日操劳有功,略备薄礼。”
匣子不大,绣着很大很艳丽的一朵牡丹。
信王打开匣子,里面盛着一卷画,用金丝仔细地裹着。
他慢慢展开,画上女子面容姣好,发丝乌黑,手提花篮,篮中有花朵绽开,也是很动人的牡丹。
《侍女图》。
信王辅朝多日,对这副画作再熟稔不过,可丞相说画作已毁,又做礼物相赠………
他默默将画卷起,递与一旁小厮。
“将画收好,过几日给袁将军送去,就道是嘉奖近日战功,还望仔细收好。”
捌
天圣七年,帝崩,百官哀悼。
先帝在位多年无嗣,其弟朱由检即位,改年号崇祯。
新帝年仅十七,生得剑眉星目,俊朗倜傥。
他不同于先帝的慵懒朝政,百官奏折,事无巨细皆一一过目,因而时常点烛至深夜。
百官皆道大明将复,这位年轻的帝王不仅刻苦,且手段强硬,即位未过三月,便将当今权倾朝野的宰相,宦官魏忠贤罢免,并即刻贬为庶民。
树倒猢狲散,那魏党大多引就辞职,新帝从基层调官赴京,整个朝堂焕然一新。
令人生奇的是那魏忠贤似乎早知有此日,被贬那日身着常服,手提乌纱缓步入朝,侍立在百官之后,皇帝来时,大笑三声,将乌纱置地,众人看时,竟不知所踪。
信王,或者确切来说,是当今圣上,登基三月,仍旧对这把龙椅有些许陌生。
先皇卒于红丸案,兄长在位七年一事无成。
宦官魏忠贤乱政,朝廷俨然是他的一言堂。
奸臣已除,新风将立。
他任袁崇焕为兵部尚书,领禁军,重用赵桂等人任左右丞相。
众人俯首,气势如虹,“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似乎忆起当年魏忠贤跟他说了什么,在百官呼喝声里,他看见那日丞相背着手,
“龙脉仍有余息,命不该绝。”
他摇摇头,他一向不信风水,也难怪魏党如此不堪一击。
他拿起龙印,重重地按在奏折上,提笔写道“批”。
“百官退朝!”
玖
木屋藏在花田深处,屋后有一缕炊烟,缓缓攀上一枝竹,宛如扯不断的白绫。屋前立着一块断墙,不知什么年代,墙身有几处地方剥落了,爬满绿色的藤,杂草丛生。
二人慢慢靠近,忽然听见墙后有人出声,
“稀客,稀客,等了这么久,你也终于有空来我这喝杯茶。”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股含糊不清的“沙沙”声。
“是啊,皇上,公务繁忙,你近日可好。”陈柯羽叹了口气,竟然坐了下来。
“好的很。”
两人就那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一人兀自说着,一人句句应和。
周东伸长了身体想看看是何人,却听见“咔哒”一声,然后是某件物件缓缓旋转的声音。
他听见墙后有人说。
“稀客,稀客,等了这么久,你也终于有空来我这喝杯茶。”
陈柯羽站起身,“走吧,聊也聊完了,该办正事了。”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围墙后的人还在一声一声地说,周东忍不住跑到围墙之后。
围墙后躺着一个人,乌纱折角向上巾,盘领窄袖袍,腰带以金、琥珀、透犀相间为饰,黄袍前后及两肩织金盘龙各一。
是皇帝的着装。
人被一张报纸挡着,看不清面孔,报纸的头条字很大,写着“八国联军侵占北京,火烧圆明园”。
他的身旁放着一个录音机,上面积满了灰尘。
“那是我托人从国外带给他的,他很喜欢,临走前嘱托我要是回不来了,就放在他衣服旁边,这里太冷清,得有些人声。”
“记得喊一句皇上,他喜欢这个称呼。”
陈柯羽推开木屋的门,“咱们边走边说,这次的故事有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