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其实像素并非仅是知道那个神秘组织，甚至还因为一时鬼迷心窍差点和那些人签下契约。
契约书的内容非常繁杂，就像进入游戏时跳出一个勾选同意协议的弹窗一样，大部分人都不会仔细看协议而是直接勾选同意开始游戏，自然缔结契约也一样——但像素不仅没有立刻勾选同意，更是在这之前把协议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其中有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用不起眼的小字写着「契约生效后，一切责任与后果均不由我方承担负责」，就像签订契约后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似的。
本着规避风险的原则，他并没有签订契约，同时这件事也让他多留了个心眼观察那些已完成契约的关卡，发现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出尽风头后就消失，搜寻不到任何痕迹。
所以当晨光提起那些关卡的时候，像素几乎是一瞬间就否定了她的想法，并且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对方，就是因为不希望她去冒险签订契约。
但他也很清楚晨光是不会听的。领导给的最后期限将近，不在这个期限内磨合成功她就要被扫地出门，离开rs组织没有任何生存空间的她，绝对会被生活的压力逼到死去为止。
为了活着她竭尽全力，为了活着她倾尽所有，只是不想这么早就直面与世隔绝的死亡啊。
……
在外面的世界中，像素一开始与妹妹8比特相依为命，同样父母双亡。妹妹是一个跳脱欢快的孩子，是他现实乃至网络世界最好的朋友与家人。
如果永远都有这样一个人陪伴，那么他心甘情愿为了保护对方而独自担起生活的重担，仅仅想要那孩子不用承受不该有的沉重，能好好体验这个世界难得的美好与幸福——可他忽略了每次她看向自己时，欲言又止犹豫挣扎的眼神。
就这样，那束光最终在无数次学生们的欺凌侮辱中熄灭，徒留一地鲜血作为最后的痕迹。
霸凌者的眼中满是调笑与不屑，眼中倒映他歇斯底里的发狂模样。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想要法律还他们一个公道，但金钱权势轻松掩埋住了他的呼喊声，与无数受害者的呼喊声。
于是，他最终被迫成为了罪人。
为了寻求杀人后的庇护，他来到了rs组织，成为卖命鬼的一员。
一直到现在，想起那孩子生前眷恋又疲倦的眼眸时，像素还是会窒息到无法呼吸——那次能量成功融合后他转过身去，一眼看到了晨光喜悦神情下疲惫出温柔缠绵感的眼睛。
那一瞬间像是回归到以往，可怜可笑的愧疚感再次席卷住心灵。是对生前妹妹长期忽略的内疚，还是因私心没有强硬阻止晨光签约的羞愧，连他自己都已经说不清了。
他们两人如果都没有通过签约获取强大的力量，那么磨合失败后她就要被轰出去，他也要面临降级的惩罚。像素并不愿意做这个以身试险的人，自然，就只有晨光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
“你还好吗？”
望着像素担忧的眸子，晨光点点头把浸满血迹的手帕放回口袋。
那次聊天中对方说的话晨光并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现实迫使她必须签约而已。
拥有力量后她只要出一点力就能轻松和像素的异能建立联系，打破了以往异星级关卡搭档的记录。这可把领导高兴坏了，马上就派他们来做这个最高等级的任务了——同时，这也是晨光第二次出任该任务的执行人。
“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每次操纵能量完都得吐几口血……这应该就是契约的代价吧？”
“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死掉呢……”
她苦笑着任由像素把她扶起，再次走进这个已经自动修复完好如初的山洞。
（5）
山洞内部已经看不到任何死过人的痕迹，作为负能量的固定刷新点之一，气氛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压抑。而任务的目标，就是捣毁这个刷新点。
上次的崩塌也是由负能量引起的，而超出常规物理范围的物质显然没有这么容易被消灭。为了这次任务安全进行，他们做足了十分的准备。
晨光低着头再次让头发盖住自己，像素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不好，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你觉得这次，山洞还会崩塌吗？”
还是晨光先开口说了话。
“根据监测报告显示，山洞倒塌的几率在这一次几乎为0，所以不要担心。”
像素温和地说着，一抬头才发觉他们走到了路线的分叉处。于是经过讨论决定到这里两人分开，各自走一条道，有什么危险及时通知对方。
晨光迈开步子又停下来，转头回望像素渐渐走远的背影，一种安心的孤独感转瞬即逝。
……
眼前的风景不断变换着形状，他猜测着自己是来到了能量混合交集的地方，并准备快速地通过此地——但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
从未被监测到过的一种负能量，伴随类似电流的滋滋声向像素发起了进攻。他不断切换着异能进行防御和反击，同时按下通讯器的紧急按钮，传递着请求支援的信息。
可没想到的是身后还有一些负能量掌握住了他的弱点，在按钮被按下的瞬间直挺挺地冲来，一下就击碎了通讯器。
“什么，怎么会——”
在像素注意力分散的五秒内，刚刚才被击退的能量一下又涌上来，在他不可置信而惊慌的眼神下狠狠撞向腿部，像击碎通讯器那样击碎了骨头。
此刻大量能量的涌动牵连了地下，整个山洞开始再次剧烈地抖动，这一次灾难甚至要比上一次更沉重和危急，毫无犹疑地决定了两人的命运。
一块大石头不偏不倚地掉落，砸向腿部受伤的像素。此刻只能无力躺下的他已然无法逃脱，他认命地扯出一抹笑，心中只有「希望晨光能抛下自己一个人逃出去」这一个念头了。
可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候，在被血红色遮挡的视线中，他看到了晨光向自己奔来，不畏灾难、不惧死亡，坚毅有力地追赶着时间。
……
通讯器响起警报声的刹那间，晨光就意识到像素那边出现了危机。她连忙转身往回赶去，心中所有成型的念想都被慌张擦拭地一干二净，脑内已经没有了文字式的想法，有的只是情绪，悲哀忙慌的情绪。
跑出第二条通道只有几秒的时间，通道瞬间就被落下的石头淹没，而晨光根本无暇关注这些。
毫无疑问的是，这座山洞再一次出现了坍塌，而且比第一次更为剧烈、更在意料之外。
她只是迅速地再次扭转身体，往第一条通道尽头的少年赶去，在无限接近光明的出口处选择奔赴黑暗，奔赴他人的未来。
在那块石头无比接近像素的一刻，她的身体划破空气，挡在了石头与像素之间……
……
“你说过你不想这么早就死去的……可是却为了我，只是为了我……”
面对她严峻的伤势，他止不住地哽咽哭泣着。
作为哥哥的他守不住妹妹，作为战友的他护不住同伴，只能目睹她们在眼前终结长眠。拜托了神啊，救救她，求您垂怜挽救她的生命——
“没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我可以用我的死亡，向那孩子赎罪了……”
晨光低声喃喃着，嘴角不受控制地淌出鲜血，眼前模糊地再次出现了组员的身影。
能以我的逝去换取你的生命，实在是太好了。
即将迎接死亡的这一刻到来，她却没有一丝恐惧与绝望。深深感受代表解脱的这份痛苦的同时，她向渺远虚无的前方伸出了手——
“我也，终于得到救赎了啊。”
……
目标地再次发生坍塌的一瞬间，晨光毫不犹豫地转身，穿越时空迎向往外奔逃的自己。
这一次她的身后就是曾梦寐以求的光明，可她却是离光明越来越远，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连光影都开始剥落断开——她为了追逐生命已不顾一切，忘却所有地与死亡赛跑着，最终在这永远的宿命之中超脱时间与因果，步入黄泉之地——
……
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真正成为了被世人歌颂的英雄。
领导为她追授了一等功的奖章，所有人都以舍身为人的伟大人物与自己同组织自豪，她成为了伟人的代表，组织的骄傲。
但这一时的风光很快就被契约的作用打破，大家慢慢地把她的事忘记，到最后甚至连她这一号人都忘得干干净净。签订契约的代价一直都不是身体变差，而是在死亡后抹去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由于任务失败降级的像素治疗结束后，被安排进了这间宿舍的隔壁，四星组也有了新的成员，新的生机，那个S级任务最后还是别人完成了。
只有像素的记忆不会被消除，无限的时光中他会铭记所有、接受所有。这一切至少还有他在记录，还有他会记得——
那个光彩照人的孩子违逆光明、倒转时空，在最后的时刻，拥抱住了曾经凄惶无助的自己。
—END—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