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行秋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
这两天行秋和重云与往日一样,一起吃万民堂,一起练功、看小说,偶尔行秋还逗逗重云,把小方士调侃到脸红。香菱在旁边跟着笑,也逐渐放下心来,仿佛他们前两天只是吵架了而已,但也有人心知肚明。
行秋没有完全想起重云。
准确来说,行秋没有想起那段特殊的情感来源,重云也没有发现自己对好兄弟的异样情绪。
他们在对方眼中只有纯粹。
明明两人都打破了之间的平衡,心思都越过了朋友的界限,却都在出格之后把它归为友谊。
一个没发现爱,一个无法去爱。
在今天萤火虫遍布的晚上,两位少年在丛林里不知疲倦的聊着天。微风拂过,漫天星辰,两人都十分珍惜这样的夜晚。聊着聊着,行秋打了个哈欠,想起了什么事。
“重云,我们明天再去一趟雪山好吗?”
重云上一秒还正开心,下一秒笑容便凝固下来,不情愿的转过头。他始终记得行秋失忆那一刻,因此对雪山有了一定的抵触。
行秋见他久久不回答,迷惑的转头,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小少爷想了想,轻轻的握住他的手。
“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忘记你。”
“万一呢?”
重云反应很大,紧紧的抓住行秋的手,身体向前凑去。
行秋往后仰了仰。
“啊,重云等等……我……我发誓好吧?我发誓!”
“不行。”
“可是……嗯,重云,我们不回去弄清楚,要是我的记忆永远不恢复了,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我不想再过一遍那样的日子了。”
“这,那这样,上次你不是迟到了吗?今晚你和我一起回飞云商会,不介意的话就睡一晚。第二天一起过去,你一直在我身边,想忘都忘不了。”
“……”
“好吧,是个道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好,重云你说。”
“就是你半夜不能抢我被子。”
“……”
看着重云一脸认真的神情,行秋涨红了脸转头就走。可怜的小方士不知所措的跟上去,只是又紧紧抓住他的手。
凉爽的夜晚中,两位少年行走于翠竹绿叶之间,他们年纪轻轻,却行侠仗义。一位清秀儒雅,一位清冷安静,这是那晚采药人对他们最好的评价。
重云一早醒来,头脑又是晕晕的,眼前的事物有了重影。
这兆头可不好,那天就是这样的。
旁边的行秋还在睡梦之中,他的脸被睡得有些通红,衬的皮肤很白,像婴儿一般乖乖的躺着。但不知梦到了什么,他的眉头紧锁着,那张清秀的脸被皱的严肃起来。
重云盯着他,有些出神。不一会儿,婴儿醒了。
“啊~嗯,重云,你起的好早……”
行秋做起来揉揉眼睛,下意识的扯了下被子,懒懒的伸了个腰,没有发现身边人颇为担心的目光。
“嗯……刚刚做了个不好的梦。梦到你不见了,旁边都是镜子……啊,不记得了,好困。”行秋喃喃道。
重云依旧盯着行秋,余光飘到了窗外灰蒙蒙的天,暗暗的,和那天一样。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走吧,重云。”
“等等,行秋……今天能不去吗?”
正在带腿环的小少爷顿了一下,指尖轻触到小腿,有些凉意。空气此时静了下来,行秋没看他,在等他的解释。
重云以为行秋生气了,伸出手想拍他的肩膀安慰,想把他环在怀里倾诉,但伸到一半又无力垂下来。伸出的手颤抖着,和那天一样。
他只不过不想再失去他。
“没事,走吧。”
有了早上的情绪渲染,两人心事重重的来到雪山。雪山很高,走进去,雪花融在脸上,凉丝丝的;经过实验室,阿贝多不在,毫无生气;走到深处,行秋开始接受不了这个温度……
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行秋停了下来。雪花没有像往常一样飘下来,他也没有感受到丝毫寒意,高大的雪山不见了,一直在他身边的人也不见了。
四周只有镜子,四周都是行秋。
行秋木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机关一样扫描着每面镜子。随后,他走到一面镜子前,那里面的自己是笑着的。
那面镜子上的行秋在偷喂重云吃绝云椒椒,一脸亲切的表情却掩不住眼底浮现的坏心思。重云犹豫的吃下去,脸上慢慢呈现了红色,随后控制不住的在桌子上舞起了大剑。旁边的客人有震惊,有喝彩,只有行秋憋着笑到后面付了钱。
然而现实中的行秋表情没有一点动容,让人感觉他在看一个不关己的事。随后机械的抬起一条腿,缓缓的走到了下一面镜子。
第二面镜子的行秋正在哭泣,是15岁的他。那时的行秋已经读书百卷,学会了察言观色,古华派也因为他小有名气,甚至开始接手家中一些较为简单的合同。
但孩子终究是孩子,过分早熟的行秋压力山大,自然也有绷不住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哭得很厉害,蒙在被子里却不敢大声。过了一会儿,他听到窗外有动静,抬头一看却是翻窗的重云。那一晚,不善言辞的小方士倾听着行秋的一切,哭的厉害时就抱着他,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埋怨与责备。
这时行秋毫无生气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他眼睛眯着,紧锁眉头,有些痛苦。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腿来到第三面镜子。
这面镜子的行秋是最少人见过的,准确来说,只有重云见过那是纯阳之体发作之时。这次的画面很多,床上的,沙发上,草坪上,湖边……具体的事件上不了台面。
镜子里的行秋表情,害羞,愤怒,无奈,恐慌,外人也绝对没有见过这般不冷静的飞云商会二少爷。
行秋轻微的摇摇头,眼神不再是一片虚无,似乎开始有了些神情。只剩最后一面镜子了,那里有个不一样的人影。他向那里走去。
果然,那面镜子呈现的不再是行秋,而是一个极为熟悉的人。镜子里的人像往常一样站着,似乎还看见了行秋,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小少爷也伸手回应着。
两个不同的空间,两只想要紧握的手,明明他们之间只隔了一面镜子,却如同隔了个世界一般。
重云消失了,又只剩下行秋。
空间里,行秋回过神来,痛苦地抱着头蹲下。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什么都记起来了,所有的事情在那一秒冲进他的头脑,如洪水般冲刷着他最后的顾虑。在千万枚记忆碎片中,包括对重云动心的那一刻。
提瓦特有许多美景。远望过去,一片洁白的蒲公英海飘着自由的种子远离故乡,飞向每一个充满生机的角落;也有充满危机的鹤观大陆,其中的神秘不乏许多侠义之士冒险。
儿时他们总约一起玩,想着长大周游提瓦特。去看自由的蒙德,去瞧浪漫的稻妻,去欣赏特别的须弥,到无数个地方行侠仗义。
有一次,二少爷问小方士。
“重云,你说我们以后吵架绝交了,你会想我吗?”
“不会。”
“啊!重云怎么这么绝情。”
“因为我们不会绝交,已经约好要游提瓦特了。”
那时,小少爷的心跳漏了一拍。
“哈哈哈,好呀!可是你以后要娶妻养子,忙起来我们就没办法一起同行了。”
“那我不娶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影响终身大事的。”
“……”
“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
小方士的脸红了。
“如果你家里允许,我娶你好了。”
那一刻,山川为之动容,清风为此赞颂,骄阳掠过,那是专属少年的勇气。也是那一刻,也许说者无心一提,听者却不再无意。
那年他们才不过15岁,正值少年。
头脑要炸了。
因为记忆刚刚全部恢复,又开始一点点的流失,这种落差感使人不适。行秋慌张的想抓住每一点思绪,抓住每一点重云存在过的痕迹。
重云,重云……行秋不断地念着他的名字,又怕最后重云变成一位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重云有多重要。
少年跪在地上,双手用力的抠着雪地,指尖流出了血。泥土混着冰冷的雪一点点的擦过他的皮肤,被血染上的手指,却意外的红嘲笑着他一文不值的努力。行秋不断制造痛感,强迫自己清醒,强迫自己记住。一旦因这股力量晕倒,醒来之后,就会再一次忘记重云,可能会比上次更难恢复。
但越是挣扎,越是痛苦。
与不可控的力量对抗,行秋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他的头很痛,像无数刀片划过器官,仿佛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快晕倒时,少年咬着嘴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唤出祭礼剑,朝着自己的肩膀刺了进去。
巨大强烈的痛感痛的他快晕过去,却撑着,撑着,最后一点理智躺在地上。与此同时,那股力量弱了下去,似乎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份上。
慢慢的,它退缩了,记忆好像不再消失,四周也开始冷了起来。
那枚晶片彻底融化了,用少年的血。
行秋拔出剑,平躺在地上,眼神无比空洞。看到的只有灰暗的天,一眼万里,没有一朵白云来打扰。随后,他被人横抱起来,朝山外跑去。
怀里很暖,安抚着行秋最后一丝不安,热气轻轻地吻着他的肌肤。小少爷嘴角勾着一丝微笑,缓缓的闭上眼睛。
重云,我没忘记你。希望你也记得说过的话,记得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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