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张凌墨有些许惊讶。他自幼长于道观,与外界接触较少,认识的人并不多。可眼前之人素未谋面,怎么能叫得出他的姓名?
江亦轩见他那悬在半空的双手接也不是收也不是,赶紧自己灌了一口水,再笑着递到他手中:“放心喝,没下毒。”
张凌墨也笑了,喝了几口便还给了他。
刚刚洒出来的水滴顺着江亦轩的下巴往下滴。他抬手抹了一把,接着道:“咱这叫有缘。”
江亦轩不说原因,张凌墨也只是在心底好奇,没再追问。
屋里头采光不大好,两个人就在阴暗的角落里这么静静地坐着,气氛有几分尴尬。
江亦轩抬手把嘴里的那根狗尾巴草(变异加大版)拿出来夹在指间,再次开口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闻言,张凌墨抬起头,眼底闪过万般愁绪。他在尽力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师父羽化之际,叫我游走天涯,寻一个能救我的人,也是能救世的人。”
但很快,他眼中的光点还是黯淡了下去:“一路过来,贪嗔恶欲邪念无数……”
张凌墨的心还是质朴纯善的,但这不代表他没杀过人。他师父说过,先求自保,再谈济世,无力自保,何谈济世?
“能救你的人?”江亦轩心里虽然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故作疑惑。
他看向江亦轩的眼神有些许复杂。踌躇了一阵后,他还是点了点头,眼神示意自己手上的绷带。
正巧,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二人被如约释放。
进了凌城,张凌墨正欲道别,骤然间觉得左臂痛痒难耐,还隐隐发烫,心中暗道不好。
江亦轩觉察他脸色不对,刚想说什么,却见他“哇”地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浑身战栗。一抹暗红点在浅白色的衣服上,显得尤为扎眼。
血丝渐渐晕染开,一点点侵染了素白。
“张凌墨?!”
“别过来……离我远点!”张凌墨的左手不自觉地抓向江亦轩,却又被他自己的右手牢牢按住。
豆大的汗滴顺着他的几缕发丝往下淌,砸落在胸前的血迹上。再看他的脸,苍白得像素纸,没有一丝一毫的血气。
他左眼的瞳仁已经如同丧尸一般混浊,整张脸都痛苦得扭曲了起来,却还在不断地让江亦轩站远点。
“走……你走开!”张凌墨还保有半分神智,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三清”“求道”之类的话。江亦轩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却又担心再靠近会刺激到他。
江亦轩能感觉到他身上有阵阵强烈的能力波动——那是大量外放的精神力在疯狂地重新涌进张凌墨的身体,一遍一遍地冲击着左臂的伤处。
“散!”一声大喝,张凌墨眼中的浊气散了八九分,涣散的神采这才逐渐聚拢起来。
“先上车!”刚刚那一下已经惊动了周边的丧尸,江亦轩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一把将他捞到了机车后座上。
江亦轩通过后视镜才发现张凌墨自己咬破了舌尖,嘴里一片刺目的鲜红。
没开出多远,江亦轩挑了个丧尸少的地方停了下来。
“多久了?”他一把抓住张凌墨的左臂,沉声问道。这得亏是没在观察室里发作,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张凌墨左手握成拳,指甲都嵌进肉里去了,他咬了咬牙说:“呃啊……二,二十天了!”他脖颈处暴涨的青筋还未消去,眼中布满了血丝。
江亦轩看着他那缠紧绷带的左臂,心中五味陈杂——前世见到张凌墨时已是末世第四年,那时的他,也缠着绷带。
“断臂,留命。”江亦轩定定地看着他。
“尸毒早就扩散了,我不知道还能压多久。”张凌墨的声音很低,脸上满是坦然。
“你就这么靠着意志力一直撑到现在?”
“祖师爷保佑我,我命硬。师父让我撑着,撑到什么时候没说,能多撑一秒就算一秒。”张凌墨忍着痛苦,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哪有三清?何来天道?不过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和魔鬼的拉扯!道在他心里,有信仰才有念想,有念想才有希望。
“要是遇到那个能救你的人了,怎么办?”江亦轩一边问,一边把手伸进兜里。
张凌墨愣住了,他使劲摇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他自幼长在道观,道观便是家。师父说往后没有道观了,跟着那个救了他的人,就算有家。他要看到人间重燃烟火,要看到末世的尽头——盛世重启之时。
“听着,我不是什么能救世的人,但是救你我可以试试。”江亦轩说着便要解开他手上的绷带。
张凌墨险些惊叫出声:“别!解了我控制不住!”
听罢,江亦轩微微一愣。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试试:“你信不信我?”
快把后槽牙咬碎了的张凌墨重重地点了点头。
江亦轩狠下心来,在他右手指尖连划了两刀,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短剑的剑柄塞他嘴里,让他咬着。
随后,江亦轩扯开了他手上的那条那条绷带。霎时间,浓郁香醇的药香味扑面而来,杂带着隐隐的尸臭味。
他左臂的伤口已经溃烂了,旁边的皮肉甚至有点要尸化的趋势。一乍长的创口,应该是被丧尸抓伤的。这么一折腾,伤口又开裂了,血水带着脓液往外渗出。
“忍着点。”
江亦轩先用万木绫扎紧了伤口两端的位置,紧接着便用附有精神力的短刀,一点一点地削去伤口处的皮肉。
丧尸病毒在不断地侵蚀他的大脑,试图夺取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左臂是剜去皮肉的剧痛,右指的刺痛也在一下一下地刺激他的神经。唯有痛感能让他保持清醒,不至于任由魔鬼控制。
炼狱般的折磨让张凌墨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涨红。
他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小人,魔鬼拼了命把他往深渊里扯,天使竭尽全力把他往地面上拉。
稍有差池,他便会是一具行尸走肉,堕入深渊成为没有灵魂的空壳。
那种濒死的绝望和让人癫狂的病毒一遍一遍地暴打他的意志力,狂虐着他的免疫系统——免疫系统在病毒面前真不够看的。
二十天,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短则一两分钟,长则两三刻钟。
蓦地,一股冰凉裹上张凌墨的左臂,也护住了他的神智。
那股堪比薄荷的清凉让他清醒了不少,张凌墨仰起脸,又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伤——映入眼帘的只有泛着绿莹莹的光芒的万木绫,它缠在伤口上的感觉很是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