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混蛋的世界，他向我伸出援手
01.
中原中也从来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的，他只觉得这个世界既混蛋又肮脏。
不然为什么他会出生在那个满地都是针管，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路，无数人对着虚无露出弥足的微笑，痴迷的目光像是看到肉的鬣狗，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最终在虚幻的幸福中死去，空气中弥漫的都是尸体腐烂的味道的像是地狱一样的角落。
打从中原中也有记忆起他就生活在这里。
母亲袒露着胳膊躺在已经破碎不堪的沙发上，头顶的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像是下一秒就要坠落，接触不良的灯泡在头顶忽明忽暗。周围躺在草席上的都是这样的人。
母亲的眼睛是钴蓝色的。白色的烟雾背后是母亲微微眯着的眼。大海一样的蓝色却没有半点温柔。
中原中也在被母亲要求去买货的时候逃跑了。
十岁的小孩拼尽了全力，拔腿拼死奔出那个吃人的地狱。那里是不见天日的牢笼，是深不见底的沼泽，是不归路，是三途川，是一旦踏上就没有归途的亡者之路。
恐惧像是不死的冤魂一样缠着他，浑身上下因为害怕而不断打颤，如同坠入冰窖一样。
中原中也看到了和母亲的眼睛一样颜色的海，还有海面飘着的少年。
“！你别死啊！”
中原中也一边叫着一边下水去拽着男性衣服布料的一角，海水的阻力和袭来的海浪几乎要将他卷走。少年被他拉回了沙滩，躺在沙滩上的他像是瓷娃娃一样，脸部精致睫毛长翘，唯一一点就是他像是一个死人——如果不是他还仅存着微弱的呼吸的话。
少年睁开眼睛的瞬间将他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瞪大了眼睛。
“你是笨蛋吗。”
中原中也怔住了。
“你就不怕被海水卷走然后死掉吗。”少年鸢色的眸子自带着某种威慑力。
02.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捡回了家。
十岁的小孩并不确定眼前这个极度不珍爱自己生命动不动就跳海而且还脾气超级坏的十六岁少年能把他照顾好。
但是十六岁的少年除了这些并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
年纪并不大的两个人开始过着类似于相依为命一样的生活，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就好像是水到渠成一样的自然。尚不能很好地照顾自己的少年被迫开始学着照顾另一个人。
中原中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太宰治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情，就好像是什么肮脏的污秽一样让他觉得耻辱。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张扬的年纪，锋芒毕露有棱有角也因此总是会和十岁的孩子幼稚地对骂，两个人气呼呼得谁也不想原谅谁，只是最后总是会在沉默中达成和解。
太宰治喜欢抱着中原中也，下巴搁在对方赭色的头发上然后开始打游戏，就像是怀里抱了一个人形暖宝宝一样。
中原中也也不做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顶多就是不满地嘟囔两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太宰治看着背着书包噔噔噔跑去上学的中原中也，只是支着头默不作声。
他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把这个小不点捡回家，也许只是好奇，也许是那双钴蓝色的眼睛过于明亮以至于让他晃了眼。就像是一心求死的人忽然看到了路边盛开的小野花。
他问说你不怕死吗。
小孩说他本来就快死了。小孩说这个世界就是个混蛋。
“那要跟我走吗？事先说清楚，我十六岁，我可不保证我会照顾好你。”
小孩钴蓝色眸子望着他，刚才的话好像对他没有产生半点影响，他说：“你用针管吗？”
03.
太宰治活不过二十四岁。
这是他从懂事起就被不断告知的事情。
于是就这样被抛弃掉，和家人唯一的联系只剩下银行卡上不断增加的数额，像是游丝一样脆弱不堪而又摇摇欲坠。
他是被世界排除在外的过客，他是被抛弃的路过者。
太宰治没有家人，他也不会爱人，因为从来没有人爱他。
对他而言那些只是脆弱的关系以及陌生的领域。但是这些所有被一个小孩彻底打破。这小孩蹦蹦跳跳来到他的面前，成为他唯一的家人。带着好奇，带着真诚，他自诩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于世界上所有的腐烂肮脏都被他看了个遍，他对这个氧化的世界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幸者在不幸中溺毙，幸运者在幸运中沉沦。
这是一个悲剧的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悲剧的主体。
但是他看到了大海。
——我知道有人爱我，但是我好像没有爱人的能力。
太宰治突然对正在剥螃蟹的中原中也说到，鸢色眼睛像是沼泽一样一片死寂，如同是已经死去的人一样平静，连挣扎都抱着不屑的态度。
十六岁的中原中也懒懒地抬眼看他，像是已经见怪不怪。
“哦，那可真是白费我剥了这么多螃蟹了。这就去喂猫。”
“中也！！！！”
“太过分了……还是十岁的小孩更可爱……”太宰治咬着蟹肉这样说到，一脸的愤愤不平。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你会犯法的。”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啦！！！！”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中原中也抓了一条蟹肉就塞到了太宰治的嘴里。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张扬的赭色头发好像都在发光，一双钴蓝色的眼睛盛得下所有风景。
二十二岁的太宰治还有两年的生命。
04.
“中也没有喜欢的人吗？”
“……你怎么破事这么多。”
橘黄色的灯光下少年懒懒地说到，眼睛只是盯着米白色的纸面，黑色水笔在指尖打转，像是小风扇的扇叶一样看不清楚。
中原中也并不清楚该怎么定义这样奇怪的感情。
大概只能用——自己规划的所有未来里都有他——这样肉麻到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句子来形容。
大概就是很清楚对方一直都存在因此格外安心。
——「爱」和「喜欢」这样的字眼太过于轻浮，他们的羁绊过于深刻，他们是「共生」关系。
太宰治在这个混蛋的世界对他伸出援手，说是雏鸟情结可能有失偏颇，分明这是更深刻的爱恨。
什么时候开始也完全没有印象，可能是发高烧被他照顾，可能是被欺负之后第二天被带着打回去，可能是他只是嘟囔了一句喜欢帽子第二天家里就多出来了五顶——甚至有可能是在他问完「你用针管吗」这句话之后太宰治的沉默。
他即使不说自己的来历也被太宰治猜了个七九不离十。
他的生活好像彻底从那个吃人的世界脱离了出来。
十二岁的少年别扭的道谢。
十八岁的太宰治一边打着游戏一边说你好肉麻。
可是他分明看到太宰治的眼里没有半点不耐烦。
太宰治从来没有给他讲过自己有限的生命即将终结，因为他很清楚面前的小孩知道之后绝对会放弃学业拉着他四处求医问药。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十七岁的少年讲着自灿烂的未来。
无意中发现他的每一个阶段他都有参与。他被规划在了中原中也的未来里。
但是他没有未来。
他只能听着中原中也兴高采烈讲述着「他们」的未来，实际上和他毫不相干。
他可以支离破碎，他的小蛞蝓要相信爱和理想，要好好长大。
他是优秀的演员，没有半点破绽。
05.
到底是谁的爱意最先迸发，到最后也没有定论。
太宰治在中原中也眼里一直是那个自私的鬼样子。自私自利到连他的未来一秒都不期待。
死亡是他最盛大的节日。
他挥手让中原中也自己去拿录取通知书，小鹿一样的少年向着自己的未来飞奔而去。
他的记忆里中原中也永远都是十八岁最风光无两的少年，樱花落下的花瓣和少年的背影重合。
中原中也在樱花盛开的季节迎来了没有太宰治的最美好的未来。
06.
他在我最风光无两的时候，在我眼前灰飞烟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