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叶】烟花

糖+刀

（一）

下班时间，魈沉默地收拾着资料,似是并未在意周围互祝新年快乐的人们。他刚站起身，肩膀就被轻拍了一下，回头便对上一双鲜红的枫瞳。

“晚上一起去看烟花吧?”

枫瞳的主人眨了眨眼,邀请他一同参加晚上的烟火晚会。对方深知他并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于是又补充道。

“平藏在河对岸找了个比较僻静的观景点,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那里看。”

魈的目光动了动,倾身吻了吻万叶的前额,轻声应道。

"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去。"

月光散落在江面,为泛起的波涛镀上星星点点的鳞光。河对岸人潮涌动,夜市的叫卖声和此起彼伏的音乐声,混杂着人群的噜杂,即使隔着一条河也仍是能隐约听见。欢快的风吹动着岸边花坛上的灌木丛,连同共间的小花也一同飞舞起来。

"这里还不错吧?"

平藏领着身后几人来到岸边,指着对岸的灯火继续道。

“对面就是夜市,到时候烟花是在侧边的那片空地上放。”

“挺好的,辛苦平藏了。”

万叶在阶梯底部站定,望向对岸,相隔一江,也仍能感受到那热闹的氛围。他转头看向身侧的魈,却发现对方一直在安静地注视着他,那一向冷漠的神情,每次都会在望向他时变得柔和,金色的眸子就那样温柔地凝望着他,直到他察觉，然后回以微笑。

“也差不多要开始了,我和崩去前面售货机买点饮料哈。”

看到那两人又忽而对上了眼,平藏拉着还在撑着栏杆眺望河对岸的散兵就开溜。转眼问,河边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万叶望着远去两人的身影,只是微微笑了笑,再转过脸来时身旁的人已然凑近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眸,近在咫尺的距离孕育着名为爱恋的情绪,相悦的感情让两人更难以从中脱身,反而甘愿陷入这甜蜜的深渊。

从一发响炮开始,划破天际的光芒绽放于黑夜之中。各处的烟花接连腾起,飞向天空,照亮了整个夜晚。河对岸的人们在欢呼着,而在安静的彼岸只有恋人的缠绵。

魈轻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脸庞,在片刻的相离之中端详着对方微红的面容,在朦胧的夜色之中,又被天上的烟火照亮,他深深迷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地留恋于对方的唇舌之中,心甘情愿地沉沦,将自己所有试图展露过与未曾展露过的心绪都融进这沉默而深刻的爱意间。万叶自然是知晓的,在每一次他都会对这份爱作出回应，他任由对方攻略自己的城地,甚至还热情邀请对方的到来，一次次地在对方离开时作出挽留,引着对方向着更深入的地方行进。他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牵引着对方将手覆在他的腰间。直到万叶已是满脸通红,微喘着轻轻推开对方将两人分离,魈也仍在注视着他,望着他眼眸中映着的闪烁的烟火。

"......看看烟花吧,魈君。"

万叶别过脸去,不敢再直视那双炽热的金瞳。可耳边却是传来了对方清冷而暗哑的声音,对方在他耳边低语道。

"烟花没有你好看。"

(零)

"来年我们再一起去看烟花吧?"

白色的病房内,本是回荡着仪器的滴滴声和沉默中两人的呼吸声,却在此刻惚而响起了那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苍白,却仍是那般柔和。

魈本是轻轻握着万叶的手,低垂着眼睫无言地轻抚万叶的手背，闻言抬起了头,望着对方微微泛白却仍带着笑意的面容。就如同平日相约同游的语气,让魈都有些恍惚,仿佛万叶此刻躺的并不是这洁白的病床,是家中那张柔软的床,而此刻正聊着的,是明日去哪里玩一般。

他动了动唇,希望万叶能够在病房里静养,话语却是停留在嘴边,久久难以说出口。他实在是想再一次和万叶一起出去,或是去哪里玩一玩,抑或只是一同去散散步。可万叶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堪忧,使得他不敢带万叶离开太远,甚至寸步不愿离开万叶的身边。

万叶就那样望着他,抬起另一只手覆在魈的手上。他知道魈想拒绝,可他也知道对方和自己同样渴望能够离开病房去到更远的地方。

“医生也说了,偶尔下床走一走也是好的，或许这样真的能好的快一些呢?"

对方枫红的眸子像平日一般凝望着他,含着未被沾染的清澈和温柔,敲击他最后的防线。

他承认,他赢了。

“……好吧,要是到时你能好一些,我就带你去。”

魈站在栏杆边,望着隐匿于夜色中的房屋,这里不如市中心那般喧闹,若放在平日他们只会觉得安宁,可他现在只觉得过于寂静。风轻轻吹起他墨绿的发丝,吹乱了他的思绪,却没法理清他复杂的心情。他早已将大脑放空,因为只要开始思考,就会变成满脑子都是他。他放不下,忘不掉,自愿沉沦,让甜蜜与悲痛一同将他淹没。他早已陷入深渊。

他未曾想象过,也不敢去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他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变得有些离不开他,想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他希望这种生活能够永远延续下去,可世事难料,未来的事也已经看不见。

正如乌云遮盖了天空,在这被夜灯照亮的城市,本就看不清的星星变得更为黯淡无光。

他刚到公司的时候,公司里早就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他融不进去,也不想去加入那些聊着各种闲话八卦甚至对别人指指点点的小团体。才过不久,同期的新人已经融入了同事之间的聊天,而他却仍然独来独往,一个人做着自己的工作,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

直到他的出现。

当时他正在饭堂的角落像往日一般独自吃饭,而他忽然就端着饭盘出现在他面前,指了指他面前的空座位问他:“可以坐吗?”

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吃着饭,面前的白发少年便开始介绍起自己来。他将他当作了新朋友一般,和他无话不说,虽然大部分时候魈都并没有作出多少回应,可少年却仍是兴致不减,甚至在吃完后还问他下次能不能也一起吃饭。

然后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相约,少年开始主动来找他，他也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他与他很快便熟络,他也认识了他身边的几个好友。

他如意料之中发现万叶不管对谁都十分友善,却也意料之外地察觉到了对方与其他人的距离感。他对此会感到莫名的高兴--因为万叶对于他,是全然没有这种距离感的,就像他对他的好友。可为感觉对方并不只是将他当作挚友,他与他的关系似乎更为亲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其他好友并不在同一个公司里他才会产生如此错觉，他开始发觉自己早已离不开他,想要每天和他走在一起,想要融入他的生活......

平日里他都不愿被人探究,可若是换作了他,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向他展露出内心。

于是他表白了。

他知道这是一个听起来十分冒险的决定,对方可能会因此讨厌和疏远他,可他已经不再满足于现在的关系。他很幸运,万叶答应了。在那之前公司里早就有过他俩的绯闻,而他们从未在意。即使有胆大的人直接来问传闻的真假,也都由万叶解释几句就驱逐了。他们每天下班都粘在一起,每天一起上班,一起吃饭,一起回到他俩共同的家。

魈本以为这种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一开始万叶并没有什么大事，可小病小痛忽而就发展成了大病，住进了医院里几个月都没见好。

他开始害怕,害怕万叶哪天忽然就离开了。

毕竟世事又难料。

他一天比一天沉默,每天都来医院,一到周末一守就是一天。即使万叶每次都试着逗他开心,可每次都失败了。万叶还装作苦恼的样子抱怨自己逗人开心的水平怎么退步了,魅却握紧了他的手,道：“等你真的好起来的时候我才能真正高兴起来。”

他仍记得那次万叶只是凝视着他的眸子,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向他保证道：“会好起来的。”

可说是这么说，病痛却仍未放过他。

魈撑在栏杆边,凝视着朦胧夜色之中那些屋子里的人灯火，里面人或许正过着和他们曾经在一起时类似的生活,或许是在一起吃饭或许是在一起看着电视,或许只是安静地一起待在阳台吹着晚风却不愿睡觉。虽然每次都会是万叶先熬不住,靠着他的肩膀先睡过去。

生活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哪里都有属于他俩的记忆。

忘不掉,怎么可能忘得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