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初秋了啊,我抬眸感叹着,欲接住那被桂树丢弃的花朵。
我无望凝视着落下的桂花,它未曾停留在我手心半刻“秋,我被困在这里了。”你也是吗?
我本是周家唯一的子嗣,取名为慎,周慎意为谨言慎行。本凭周家本分的样子我少说也能活三十又几,可惜太上皇不争气,周家站错了队新皇欲灭口,想着小时周家阴差阳错怎么也算救了他一命,好心留了我一命以免周家断了血脉。
可又有什么用呢,我偏过头,靠在桂树上,突然笑道,“大抵我这一生都被困在了这皇宫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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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头,桂树旁,站着一个男孩身上染上了大量的血迹,衣服破破烂烂的,满身是灰尘。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在四五年前所有人都留长发的朝代,他堪堪齐肩的头发在我眼里显得各外怪异。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那的,也不知道他何时进来的,但我可以确定他没有父母,起码他的父母并不想要他。
在这个新皇并不暴戾的朝代,很少会有父母丢弃他们的孩子甚至于身上到处都是渗着血的衣服。
要养他吗?为什么不呢?我暗暗回答着,我孤身一人,我还可以怕什么呢,我没有可以牵挂的人了,没有了。
“你跟着我吧。”
“我们在秋天相遇,你就叫秋吧。”我说着,用梳子慢慢梳理着他的头发,很乱。没耐心的我少见的给他一点一点的梳顺了。
他小声的说着谢谢,脸别扭的转到一边。
我忍不住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
而这个院子少见的有了烟火气。
“所以啊,人总是要有牵挂的,它总会在你某一刻轻拂过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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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他总会出去玩,而每当我寻不到他的时候,我总会在桂花树下唤他。也不止是他不在,我无聊时,也总是喜欢在院子里唤他,我唤一声他应一声,唤一声他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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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初秋,我坐在他搭的秋千上,望着一地的桂花,“秋,你会做桂花糕吗”
他生火的手突然顿住了,他沉默了一会说着“好像…不会。”他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好像我会因此把他丢掉。
“那你说桂花饼会好吃吗”我好奇的看向他,“不知道。”他站起身来摇着头,往我这边走来。
“秋,是我没让你吃饱吗?”“什么?”
我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肩说着“一年前还你没到我肩膀,一年后你才刚到我肩膀。”
他抬头望了望我的肩膀,又望了望我,更可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还会长的”来自一个小矮子的倔强
我真忍不住了,更好笑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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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等我,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秋”我百无聊赖的坐在秋千上唤他,一声接着一声。我们有过约定的,等我唤够他十遍他就得给我做桂花饼,等唤够一千遍他不管在哪他都要回来,回来见我。
我总是喜欢这个约定,因为在他给我做饭或者摘桂花时,我老是喊他,偷偷喊九声,再大喊一声,理直气壮的要桂花糕。
然后他就会无可奈何的发出一点声响,“我在,等下午再给你做,马上吃午饭了。”我精准的复述出他的话,乐的直靠在秋千上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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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新春就快到了,我悠闲的日子变得更悠闲,不过秋这小子,看上去比小皇帝都忙,早上不见人影,晚上不见鬼影,倒是一日三餐有饭影子。我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其实我大抵是知道他要干什么的。皇宫里的遗子,还能说出个什么新花样呢,我神情恍惚,桂花糕热乎的还冒着烟,其实周家和小皇帝有深仇大恨吗?不见得,只是之前的四皇子把周家当死棋,这个死劫,谁逃得过。八年,我困在冷宫八年,小皇帝没对不起我,却也忌惮的把我关起来。我掺乎不进他们之间的事,我深深埋进手臂里,衣裙一阵冰凉,“那你呢,秋,你算计好了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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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沉默,好像也让秋察觉到了什么。他不再回来,小厨房也落上一层灰。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小院子里,宫里每天都会送饭过来,不过是少了区区桂花糕,又…没什么。
只是秋千照常荡,只是老是不受控制的想喊几声。
早知道,就不养了,什么牵挂啊,明明痛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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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过了几个春夏秋冬,我终是又看见了他。
我乖乖呆在我的小院子里,数着银杏树落的第几百片叶子时,秋穿着戎装,打开了封闭的门。他的头发已经够长了,都能扎起利索的马尾了。就是刘海长了些,都扎眼睛了。我张了张嘴,原本想调笑俩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去,只能娴静的笑笑。沉默了很久,我看着他戎装下摆那血浸染完的布料,说着“你赢了吧,看在我们这么久的交情上,让我走呗。”我踢了踢裙摆,歉意的笑着“我呆的够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秋无意识攥紧了拳头,往昔的记忆重现,
“你记得此后你就叫秋了”
那桂花树下,少女荡着秋千,眉眼带笑她忽而在怀里捧出一手的桂花“会做桂花糕吗?”
她说她叫周慎,谨言慎行的慎。她总是难过,却又在笑,像哭丧一样。秋记得她在满月时自己悄悄蹲在宫墙旁,缩成一团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星星被溺死在云层。她悄悄的,用那哭哑了的声音向谁诉着苦又像是幼鸟临死前的哀鸣“我被困在这了”那死寂的黑夜恍是她心死后的悲凉。
怎么,怎么会忘呢?那双黑色眼睛里,浓稠似墨化不开,疼惜的恨不得把她抱进怀里,让她走,让她自由,让她离开。可真到这步棋时,他的手真的落得下去吗?
从此生生不相见,哪怕嫁娶,怕也再无干。
秋的手颤抖着,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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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恨你的。”我晃悠着秋千,平静的诉说事实。
秋,不,是齐妄在厨房忙活,转身不知是不是对着我说,声音轻的仿佛风都能吹散。“没多久的,姐姐,多陪我几天就好。”
“没人听见才好出尔反尔是吗”我嘟囔着,“已经很久了,齐妄,我被困这破地方已经很久了。我想了15年了,外面改朝换代,皇帝都换两轮了,我还没有出去。”我转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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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树也死了啊…”
“我都忘了,秋过了,就是寒冬啊。”
“怕什么呢,就是怕啊,怕真心被辜负,怕好不容易有的牵挂却被扯这心连着皮的撕下,又有谁会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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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203年前齐朝丞相周理之女周慎被齐武皇追封皇后,名号为恣肆。遂改国号为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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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心有贪欲的囚鸟注定没有好结局,到最后她被困炼狱他被囚人间,无人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