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第一时间就去了医院,她还是不放心。
周舒行的状态就和半年前她见到的一样。怀着不安的心,在住院部大厅等到了中午,终于看到张妈的身影,林栀兰叫住她:“周舒行怎么样?”张妈没和她对视:“好多了,我去交费,103室去看看他。”
“得住多久?”
“不知道,半个月一个月不等吧。”
林栀兰想到什么,从兜里拿出一百:“我只带这么多。”本来想着去给丽儿他们买糖葫芦。
“……钱够,哪能要你的钱。”林栀兰不再看她,塞到她手里朝103室走去。
生病的人总是比较敏感,听到点动静便警觉地张开眼,连睡意都没了。
林栀兰朝他笑了笑,因为不会手语,也沟通不了。
此时,笑,大概是现在最好的交流。
主治医生过来,看见林栀兰,想开口问什么,林栀兰回答:“我是他姐姐,刚刚那个是福利院的主管人,相当于我们妈妈。”
医生点点头:“我认识。”又看了下身后人递给他的病例,皱了皱眉:“她又去交费了吧,刚和她说了,住院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即使很小声,但林栀兰还是听到了。
“您说什么,什么叫没……作用了。”
医生抬起头,片刻:“兴许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也听不懂,这样,去我办公室,说下具体情况。”
护士给她倒了杯水,其实很渴,但却没动,心思不知飘到哪里了。
“小姑娘,今年多少岁了?”
“十七,高二了。”
“哦?在哪读?”
“西市一中。”
“不在本地啊……”林栀蓝也问他:“您贵姓?”
“姓王。”他好像和张妈很熟的样子。
无非是些闲聊的话题,林栀蓝也就照着回了。
“我大概给你讲一下,渐冻症啊,简单说就是慢性,进行性神经系统变性疾病,据观察,这个孩子的病是遗传吧,他父母可是有?”林栀蓝把碎发别在耳后,平静地说:“周舒行没有父母。”
“啊……忘了,是福利院的孩子啊。”医生点点头,注意力又转移到电脑上——是周舒行的资料。
“你知道的,以现在的技术没办法完全根治,只是为了缓解而已,何况……他坚持得很久了。”
“……什么意思?”王医生并没有再解释。
林栀蓝大脑嗡地一声,后续坐在她面前的人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大概明白了一件事。
“兴许她老人家受不得刺激还是真听不懂,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走前,她鬼使神差地又说了一句:“王医生,他会没事的,对吧。”
他叫了下一个病人的名字,深深地望着她,看向窗外:“年轻人,我以为你和她不一样。”
林栀蓝只是想要一个肯定,就一句话的事,但她好像,等不到了。
一楼大厅,她看见张妈站在前台,好像与人发生了争执。
“姑娘,就行行好,让舒行插个队吧,这手术我们做得起。”
“阿姨不是不愿意做,也不是让不让的问题,刚才王医生也给您说了。”
“叫王昌出来!”
“王医生已经进手术了……”护士向保安打了个手势,似乎要把张妈赶出去。
林栀蓝看了全过程,上前一步,把她挡在身后:“抱歉,是情绪太激动了。”
围观的人散去。
“张妈,住院费交了吗?”
张妈麻木地点头,想到什么:“栀兰啊,西市的医疗怎么样啊,不行我们去那治。”
林栀蓝拿出纸巾帮她擦泪,挤出笑:“张妈,舒行,折腾不起了。”
她便不说话了。
傍晚,林栀蓝看她状态很不好,最后还是把她催回去自己留下。
第二次换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王医生把她摇醒了。
这下清醒了许多。
房间里昏暗的灯光,衬得周舒行异常惨白。“我和你们张妈是旧时了。”林栀蓝看了他一眼,张妈从没提过。
“我们本来要结婚的,是我悔婚,现在学成也是那么大年纪,再知道她时,竟然开了家福利院,她还是在怨我吧。”他像是讲了个故事,声音平调,节奏不快不慢。
“这孩子像他。”
“她本可以不遇见你们。”
“她本可以不救他。”
“只要她可以自私一点……”
林栀蓝本能地后退,张妈没提起过,林栀蓝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是吗?”
“王医生,他还有多久。”
“几个月不等吧,加上他本身有残疾……”
“真的吗?如果去好的医院那也许会不会……”林栀蓝语言都变得乱了。
“不会。”
林栀蓝看了一眼他。
“我们请过权威专家研究,他们也无能为力,如果他再晚出生几年,也许就有可能了。”
最后两句他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的,林栀蓝却极其不好受。
“但她不信啊。”
第二天,张妈来了医院。
周舒行能做起来了,张妈笑道:“舒行真厉害,都能自己坐起来了,咱一定会好起来的。”
舒行听不见,应当是对林栀蓝说的。
林栀蓝神情恍惚,她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是什么表情:“张妈,你知道结果的,这个假期,我想带他去看最美的风景。”
张妈放下白粥,问:“是不是王医生说了什么?”
“没,我只了解了情况,按周舒行的情况……在医院好艰难,所以……”
张妈打断她:“栀蓝,你先回去睡吧,昨晚肯定没休息好。”
“张妈……”
你知道的,他不剩多少时间了,我不想浪费。
“林栀蓝,我不知道昨天他和你说了什么,而你一向都是自己拿主意的。”
林栀蓝没接她的话:“医院的消毒水味很重,我不想周舒行一直体验。”
她转身离开了。
林栀蓝觉得自己挺心软的,但真的说了,也好狠。
王医生进去时,林栀蓝蹲在地上,她没给一个眼神给他。
随后,她听见里面的动静,护士都出来了。
“王昌,我不怨你,话说太难听,你也别怨我。”
“张秀芳,不,请这位家属冷静,我希望你能正确对待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好,咱不在这儿治了,总有办法治好!”
“你先在把他转到别的地方治,太晚了。”
林栀蓝进门,打断了张妈刚要说的话。
“张妈……”
“别劝我。”
周舒行“嗯”了一声,因为不能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周舒行艰难的打着手语,指尖发白,那时病态的颜色。
张妈眼泪夺眶而出,林栀蓝不知道什么含义,默默退出病房。
……
林栀蓝在医院小树林里呆了许久,然后看见了张妈。
“栀蓝,抱歉,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不会。”
张妈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抬眼看向林栀蓝:“剩下的,我想让你带舒行去看看。”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但还是得治疗,一切看命吧。”
林栀蓝低下头,啊,张妈怎么矮了许多,为什么两鬓已经斑白,她却没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