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东】美男鱼

在北京大兴庞各庄的永兴河里，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的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又是那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

北京的龙脉被传了好多年，李鹤东的哥哥就是这条永兴河里的龙王，或者说是河神。

龙王好多年来兢兢业业，好在自家弟弟李鹤东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丝活力。

“李大龙王，能不讲那本《河的大爷》了吗？”李鹤东摊在蚌壳里“听着像卖烤苞米的”。

李云杰用尾巴抽了他一下：“你懂什么，这是《海的女儿》本土化，闭眼，继续听”

小龙王从出生起就呆在这条河里，所有鱼不仅烤了一遍，甚至还排了个菜单，给那些外来物种参考。

这条河很大，大到从头游到尾要半天，这条河也很小，小到李鹤东闭眼都不会迷路。

李鹤东最愉快的事情是听一些人间世界的故事，当然如果自家哥哥带回来的书是正版的话。李云杰不得不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关于船只和城市、人类和动物的知识讲给她听。地上有鲜嫩的烤鸭，散发香气的烤玉米，和嘴巴发麻的辣椒，可以撕扯，不用吃水叽叽的咸带鱼。

“等你们满了十五岁，”老祖母说，“我就许你们浮到海面上去。那时你们可以在月光底下，坐在石头上面，看巨大的船只在你们身边驶过去。你们也可以看到树林和城市。”

“咱这可没十五岁能上岸，等你考上事业编就不是什么无名妖怪，你就能出去了”李云杰合上书，拍拍床上的被子，也只拍上了被子。李鹤东往里塞了两斤水草跑了。。。

某个河道的岔路口，李鹤东在里面溜溜达达，在烤鱼菜单完结以后，他新的乐趣就是去玩儿那些落进河里的钩子，拉扯的鱼线是他离岸上最近的距离，才不是为了那些傻乎乎的鱼。

看着眼前突然落下来一个拴着荧光粉挂件的鱼钩，李鹤东直接上手扯了下来，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这一个星期天天拴着荧光色的挂件钓鱼。

啪嗒一声，李鹤东把手里的鱼钩往吧台上一甩，和剩下的六个彩色挂钩凑成葫芦娃，李鹤东一屁股坐在小吧台上。

“谁天天的钓鱼用荧光粉的钩子啊”李鹤东接过朱鹤松手上的酒，坐在河底小酒吧的凳子上，和朱鹤松抱怨。

李鹤东一口喝完递上来的酒：“鱼只是趋光，又不是眼瞎”。

朱鹤松是这条河的原住民，看着李鹤东和往常一样骂骂咧咧，给他重新续了一杯酒：“东哥，我说你天天的在河底解鱼钩子，要不直接上去看看得了。”

李鹤东甩了甩尾巴：“就咱爷们儿这尾巴，还没上岸估计就嘎了”

朱鹤松环顾了一下四周，神秘兮兮的说：“咱河里最近来了个有腿的，天天和人卖药，你要不去问问”

李鹤东半信半疑：“真的？”

朱鹤松：“保真”

沿着岸边慢慢往回溜达，李鹤东仰头看着水面，黑乎乎的夜色掩盖了他的身影，只有荧光色的鱼饵在闪闪发光，一条傻乎乎的胖头鱼傻乎乎的围着鱼钩转圈，被李鹤东挥挥手赶走：“去去去，没吃饭去我家吃去，别什么都凑上去尝两口”

这几年其实已经好多了，这些人只敢晚上偷摸钓鱼。李鹤东晚上巡逻的习惯倒是没改，溜达到了朱鹤松说的那个地方。

一个黑乎乎的洞，门口挂了一排的荧光鱼漂，远看和不正经场所似的。想着来都来了，李鹤东决定进去看看，要是这人的药有效最好，没用就假冒伪劣给他逮起来，正好朱鹤松缺个刷碗的。

拎着手里刚收下来的鱼钩，李鹤东一点儿一点儿的往里游泳，隐约决定尾巴上有毛茸茸的触感，但是昏暗的洞里什么都看不清，尾巴使劲拍打了一下，嗷嚎一声，有什么东西窜了起来。

李鹤东坐在门口的石头上一个劲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不知道里面是您卧室，我这也没去过别的鱼家，您多担待多担待”

对面石头上坐得是个短头发的鱼，或者说人、妖怪、无脸男？总之脸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了一半，看不清楚，上半身倒是和李鹤东别无而致，下半身被一条海草裙子包住，露出两条长腿，上面还附着一层细密的海草。

谢金看着李鹤东直勾勾的眼神，默默收回了腿，今天忘刮腿毛了还被暗恋对象看见了，这要是没留下好印象咋办。

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你，来此所谓何事啊”

李鹤东挠了挠头：“能说北京流域通用语吗？简称说人话”

谢金：“找我干嘛”

李鹤东：“怎么能长腿”

谢金：“生下来就有”

李鹤东：“。。。我就说路边小广告不能信”

李鹤东转头准备走，被谢金喊住：“你是看了小广告来的是吗？”

李鹤东：“熟人介绍”

谢金：“可以，长腿这件事儿可以！”

李鹤东：“你最好可以，我家还缺个看门的”

谢金摸了摸不存在的眼镜：“这东西说到底还是违法的，这不非熟人介绍来不了”

重新坐回石头台阶，谢金看着李鹤东浅绿色的尾巴无意识的摆动。

“喂，无良商家，你听了吗？”

谢金跟着李鹤东的手回神

“我说，有没有什么一次性的，没副作用的，能百分百发挥我优势的长腿药”

谢金：“长腿和百分百优势有什么关系？”

李鹤东挥了挥拳头：“我怕我上岸揍不死放荧光挂钩那孙子”

谢金默默收回荧光色玻璃瓶装的药，自己好像被讨厌了。

谢金最后换了个玻璃瓶：“想得到总是得失去”谢金把药拿在手里：“这药能让你长出腿来上岸，但是只能发挥你百分之二十的力量，你愿意吗？”

李鹤东看着玻璃瓶：“打到一个人类大概需要一拳打碎几块河蚌”

谢金：“(⊙﹏⊙)，不到一块儿？”

李鹤东：“成交！”

谢金觉得这药副作用还是小了，冲着李鹤东的背影喊：“记得明天晚上八点喝，时效俩小时啊”

远处的李鹤东默默咽了一口，提早尝尝味儿，问题不大吧。

他，谢金，一个北京城里被锁了五百多年的井龙王，终于解除禁闭能出来上街溜达了，当他兴冲冲穿着一身马褂站在街上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啊这！

“小伙子，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啊”一个上岁数的老头，穿着同样的马褂上来和他搭话，于是谢龙王有了第一份工作，cosplay明朝人。

郭大爷给他找了个宿舍让他先住着，反正管吃管住没有工资，直到有一天他溜达到了永兴河的河边儿，看见了河里往外飞砖头，还有一群抱头鼠窜的拿着杆子跑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钓鱼。

郭大爷给他在拼夕夕上买了套鱼竿，他自己挑的荧光色的钩子，和那人抽砖头的尾巴一样，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每次李鹤东过来拽鱼钩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普通人看不到的他能尽收眼底，有解不开鱼钩索性掰直的李鹤东，有驱赶鱼群的李鹤东，还有拿着张大水草跑来跑去不知道在记什么的李鹤东。

在河边呆久了，他偶尔会听到河里的咸带鱼讨论，东哥又想上岸了，上岸啊。

所以他假装流浪，混进了李鹤东常喝酒的酒馆，逢人就说能变腿，终于盼到了人。

所以，等谢金穿着大裤衩，带着草帽，拿着鱼竿，这一身他认为最尊贵的套装，在晚上八点站在河边等着上岸的李鹤东，邀他逛逛北京的时候，他，没等到人。

废话，河里没有表啊，李鹤东又不知道八点是几点，所以等李鹤东终于忍不住喝了药水上岸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看着熟悉的尾巴变成两个奇怪的分叉，每个分叉又分出五个小分叉，李鹤东忍不住踩了踩河底的淤泥。黑乎乎的淤泥漫过脚面，变小了的接触面积承受了更大的压力，一点点的没进去，又被拔出来，绿油油的水草黏糊糊的，细小的草叶又 变得扎脚。

李鹤东看着岸边，才想起来自家长腿就是为了上岸找人。

终于踩过了坚硬的碎石子，李鹤东一脚踏上了陆地，毛茸茸的触感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直到一声嗷嚎，躺在地上的谢金蹭的站了起来。

看着被头发稍微遮住的脸，还有长满水草的腿，李鹤东一把就揪，没揪起来，揪住了谢金的衣服领子。

“是你！”

“是我。”

“早说我就不喝药了，直接在河底下揍你一顿，还能直接给你放归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