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在菱角的记忆里,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地方,这次到时,甚至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之时她越靠近那狐仙的石像,她便能感觉到雾气更浓些,她猫族众人就站在石像脚下,却看不清那石像的脸。
菱角上次多有得罪,猫族此次前来求见,望能与狐仙娘娘一道,报了灭族之仇!
未开口时还好,她这一开口,一股子妖风掀着地皮往上刮,呈螺旋状,将那雾气也裹挟在一起。地上的沙砾也被刮起来,打在身上、脸上,刺得很痛。
“女王,我看这狐仙,可一点都不想见我们。”何渊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扔,愤愤地对着那雕像。众猫妖也嘀嘀咕咕起来,“人类才信风雨是天象,我们只见着,那狐妖故意与我们为难呢。”
菱角我猫妖一族,与狐族未有世仇,甚至还有同一个敌人,狐仙娘娘没必要为难我们。接着在这站着,直到她肯见为止。
菱角这话是说给猫族听的,更是给那狐仙听的。
几只猫妖已经蠢蠢欲动,想要离开青丘这块“破地方”,但菱角这一声命令,却又让他们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风遥休要拿我开玩笑了,不谙世事的猫族小公主,你去救月莺,你去扶危济困便是了。方才说报仇,你是骗我也好,真心也罢,我都不会信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飘过来,顺着雾气,飘到了每只猫的耳朵里。
菱角试图将那石像看个分明
菱角狐仙娘娘,我有一事不明,你是为何将我看作公主的?
她曾经失了记忆,传言怎么说便怎么是,而狐仙则是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念出了她曾经以为的那个“真相”。
狐仙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犹疑,转而又像是被耍了一样,清冷中掺了怒气
风遥你究竟想说什么?你的身上有猫妖皇族血脉,还能是谁?
菱角在下穆雨灵,特携族人来为狐仙娘娘效力!
菱角用力在狐仙的石像前,将自己多年的经历化成幻象,试图让那尊石像明白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菱角身为猫妖族女王,我已混在人间多年,也不再骁勇善战精通带兵,心气也不如从前,但猫族之仇要报,除了拜在狐仙娘娘麾下,猫族已经别无选择。
云雾之中,风遥穿着一袭白衣,缓缓从半空某处,降落到猫妖们眼前。在她双脚沾到地面之时,雾气也淡了许多。
风遥好,既然都是误会,我不气你了便是。
风遥笑了几声,又对着菱角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风遥你们猫族尚且剩了几十只妖,青丘可只剩我了,拜在我麾下,真是猫脑袋才能想出来。
她恨恨地将那白衣往身后甩了甩,又轻抬了抬下巴,示意菱角快带着族人离开。
菱角心想有机会,便又往前上了一步
菱角我族曾战败金鱼桥,便是众妖在一种黑色粉末下迷了心智,狐族对采药制药颇有心得,青丘的百姓们更熟知各个仙山上的灵草,一切就只看愿不愿帮而已。
菱角况且狐族虽是只剩一个,狐仙娘娘的灵力确是人尽皆知,否则,也不会被人称作“仙”了。我猫族几十人,又有几个能与您一战?
风遥见她不肯走,便又在青丘的土地上掀起一阵狂风,吹得菱角不禁往后闪了闪,却也没想着退缩。
风遥穆雨灵,你既让我同你们一道,怎么也得先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实力吧?曾经还是你师父来了,你方能制住了我,这点本事,又怎配与我为伍?
说着,风遥的尾巴就向着菱角缠过来
风遥你敢不敢,让你的族人们都退下?
菱角有什么不敢!
她一把打开风遥的尾巴。菱角听见秦熙然朝着她喊了一声
秦熙然狐族向来阴险狡诈,算了便算了。
但她还是下了命令,让族人们都退后
秦熙然虽然我今日不是与你来打的,但你若执意要看看,我便奉陪。
菱角都说狐族狡诈,但若是不能全然相信,又做什么同路人?
她将金鱼宝盆顶了起来,形成一个扁片,冲着风遥的尾巴就砍过去。风遥也不示弱,九条尾巴笼罩成一个气团,将金鱼宝盆悬在中央,上不去,也下不来。
菱角笑了笑,用力地朝着狐狸的尾巴尖一踹,用手指够到了金鱼宝盆。笼罩在金鱼宝盆周围的气团突然熊熊燃烧了起来,烧成一簇簇的灰烬,直冲着风遥的尾巴烧去。
她又将宝盆揉成了平日戴在头上的,金簪的样子,抵住了风遥的脖子。那金簪上,还隐隐地冒着火星。
风遥的尾巴又要缠过来,菱角将金簪向后一撤,又把她那根尾巴绕在了上面,差点将风遥摔了过去。
菱角这次,还算是速战速决吧?
她直视着风遥的眼睛
菱角狐狸的尾巴算是身上最强的部位之一,却也是最薄弱的,惯用这个攻击人,只怕是它被控制住了,你便再无还手之力。
风遥穆雨灵,你怎么就给我讲起道理来了……
菱角我们这么多猫妖拜在你的麾下,自然希望你能做个明主。而你虽在闭关修炼,灵力远超于一般的妖,如何运用灵力,用何种策略打斗,也还需多熟练……
菱角盘算起来,风遥太久未经实战,力量虽在,战力却也会减退。若是让她统领猫妖族起兵,需增加更多的磨合跟练手才行。
风遥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优雅地站起身来
风遥我还未答应你呢。
菱角一愣,猫妖众将士们的低语声渐起。让她在狂风之中等着可以,要比武试炼她也奉陪,这一番下来还不肯,那猫族也不必再等了。
菱角不答应便罢了,将士们,我们走!
而当菱角喊出这话,风遥却拦住了她
风遥我也并未说不答应。无论是对我,还是青丘的百姓们,此次帮猫妖一族,也是帮我们自己复仇。只是我有个条件,这军中唯一的将领,只能是你,穆雨灵。
风遥的话音落下,何渊在旁边大声地接话道,“猫族众将士,随时听候女王差遣!”
“猫族众将士,随时听候女王差遣!”这声音从青丘的中心,那石像的底下,慢慢地传开去,从猫妖们的嘴里,也传到了青丘百姓们的耳朵里。
菱角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秦熙然说的没错,狐狸的狡诈不可小觑,她还是被风遥摆了一道。
她站在平日那石像的位置下,发号施令道
菱角我们的将士们不如宫中的多,这次要直接取大法师性命,甚至要与皇帝交战,硬攻想来无法取胜,只能兵分三路。琦儿,何渊,你们两个负责带队正面攻击。
“属下听令!”
菱角姜姜,絮儿,你们和你们手下的人主要隐匿成猫形,逐渐潜伏至宫中,乘人不备从侧面包抄。
“听从女王指令!”
菱角还有最关键的一些人,需要弄清那黑色粉末的来源,速速找出解药。我们的手上,也该多些这类东西。这是狐族擅长的,想必青丘的百姓们平日也少不了跟草药打交道,风遥,你可愿去做?
风遥风遥听令。
平日高高在上的狐仙娘娘答道,她笑着说
风遥这黑色粉末在狐族过往与人族的交战中,也有见到过,在赤梁山的悬崖上面有种极为稀有草,叫鼠尾草,狐族人称之为失魂草。人族接触到则无碍,妖族接触到则会神志不清,甚至误伤同类。
风遥我定带领青丘百姓,给大家一个答复。
菱角好!
菱角站在中央,看着所有人,她的声音微微有点犹豫
菱角那便如此。
她又不甘心似的,看着站在角落里的文娘
菱角文娘,你就甘愿只做个厨子?
菱角此前就对文娘提过,以法力强弱来论,叫她带兵主攻是最合适的,更加上文娘是她多年的姐妹,又是与她同个师父,配合起来也默契。而每次提及,文娘都像是被刺中似的,慌忙推辞开。
文娘非我族类,齐心必异,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文娘只是对她解释
文娘就是你信我,你的族人们也未必信我,更何况是听我的令?
她一再地跟文娘保证,她作为女王,完全可以保证那些猫妖对文娘的指令绝不敢有二话,而文娘却推辞得更厉害了。
菱角当着众将士的面,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菱角盯着文娘的眼睛,她希望看到文娘想往常一样,仗义地挺身而出,但文娘却没有任何反应。
文娘恕文娘难当大任。
菱角将眼神移到了众猫妖身上
菱角自今日起,猫妖将士们各司其职,不得有半分懈怠!
文娘当着所有人面的这一拒绝,无形中将菱角推远了,别说是菱角想不明白,就是秦熙然也劝过文娘几次。但没办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轴。
好在众将士们还算争气,猫妖们日夜在青丘大地上苦练妖术,风遥也带着娘青丘的百姓日日去赤梁山采草药,用尽方法剖开药草,烧制成不同形态,她以狐的直觉断定山中有毒药便一定有解药。菱角耐着性子一日日等着,那些埋藏起的想念却在心底悄悄发酵:“楚云,你要等我。”
那日饭后,风遥路过菱角身边,突然问了句
风遥如今你还吸血吗?
菱角啊?
菱角愣了一下,转而回答道
菱角没有了
风遥那最好了,跟你那个师父也趁早决裂吧,看你先前被他带成了什么样子。
风遥又小声道。实话说,菱角还想过再大战之时,请师父出山助力,而且菱角记得,从前师父与风遥交战,还是因为要替她解围起的冲突,不知风遥此言何意。可如今再问,她也不肯多说了。
风遥掸了掸白色的衣裙
风遥失魂草分为两面,一面是白色,一面是青色,在烧制的时候青面朝上,研磨出来的便是黑色粉末,对人是解药,对妖确实毒。而此次我与青丘百姓烤制时,是白面朝上,研磨罢了也是白色。”
菱角那,可有任何效果?
风遥我族深受青丘百姓们爱戴,他们又曾因狐族而大批病死,我怎可再用他们试毒?
风遥转而看向秦熙然,她掏出一袋白色粉递过去
风遥姑娘自小在宫中长大,可曾见过这东西?
秦熙然不敢触摸那粉末,只是端详了一下,便说
秦熙然外观与面粉无异,我怎知道见没见过,不过……
她突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着殷思敏,殷思敏提过这粉末。
年纪渐长的小公主虽然记着曾经的事情,却极少再去秦安山庄,也不再提及旧事。她最后一次出现在秦安山庄,却有点求助的意思。秦安山庄的生意开得正红火,殷思敏莽莽撞撞地就冲了进来
殷思敏秦熙然!我知道你恨皇家的人,但看在往日的情谊上,能否帮帮我。
念及那日的情景,秦熙然恍然大悟似地
秦熙然殷思敏说她身上沾了白色的东西,还说太医救不了她,问我是否认得民间的术士。我怎么会认得,就只能由着她闹去,但又奇怪,总觉得她不是为了闹。
菱角那后来怎样了?
菱角急切地催促道。
秦熙然说出来你们都不会信,她当着我的面变成了20出头时的模样,然后自己说了句要回宫了,便转头出去了。
秦熙然旋即叮嘱风遥,一定把这粉末保管好,莫要让人碰了
风遥 黑色粉末是人碰了无事,白色粉末大抵就是妖碰了无事,但这人碰了,总不能是只有驻颜的功效,还是小心的好。
风遥猜测着,两种粉末互为解药,但眼下人不能试白的,妖不能试黑的,功效总还是闭着眼说。她的眉头微蹙着,像个忧郁的仙子。
“有何难?从都城随便抓些百姓……”一旁正在练兵到一半,刚好听见这谈话的何渊回头插话道。
风遥不可!
风遥温柔而有力地回绝道
风遥我们这样不仁不义,岂不是与人族一样了?他们抓妖,我们便要抓人?
“那不然呢,还办法吗?”何渊自然地接道,见着风遥一副笃定的样子,又自己打了下嘴,“得,我多嘴了,草药的事情你来定。”
这两下争执,虽不算激烈,却争得菱角心乱如麻。不必去抓人,还能知道这药的用途,她倒是有个法子,只是绝对不能告诉风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