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已经放晴了,却没有看见太阳,浓烟般厚重的云透着金光,灰白色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半亮半暗的状态。
夏日的太阳像是燃烧的火焰,空气都带着一股难忍的闷热,连吹来的风都带着一点火气,并没有感觉有多凉快,堪堪能够吹凉额头上的一层细汗。
自由了,但却并没有完全自由。
伍六七看着河流上漂浮的落叶,透明的河水上倒影着他的脸,以及两边绿色的树影,落叶像一艘平扁的船,它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扬帆启程。
看似是一场充满独立和冒险的旅程,其实冥冥之中落叶似的小船正被一种看不见的规则牵引前进,也只能不断前进,看似自由其实却是随波逐流。
清澈如镜的水中世界晃荡了起来,绿树和天空的倒影被打碎,化成一圈圈的涟漪向四周扩散,似乎惊扰到了河岸两边的水草,纤细的绿色身体无风跟着摇摆起来。
洗了一把脸,感受着脸上的油腻被清凉的河水带走,连同杂乱的心情也被河水一并给洗掉冲走。
现在的伍六七已经无依无靠了,离开了男人一切都得要靠自己,首先就必须要解决吃喝的问题,如果是打算隐居的话,那自然没有什么问题,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但如果要去帝都的话就有些伤脑筋,人与人的世界没有那么的简单,融入进来可以很容易,但是想要生存下去却很难,想要活得不错就难上加难。
融入人类社会的第一步便是学会赚钱,幸亏他生在玄武国,没有法律的约束,发家致富倒也没有那么困难。
男人说过他可以去找刺客服务中心,领取一些赏金任务,至少温饱不成问题。
甩了甩手上的水,河里的泛起点点波澜,伍六七盯着水里面自己迷茫的面孔,真实与虚幻的手在水中相触,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这是第一份工作,小菜鸟要加油啊。”
水中歪歪扭扭的倒影冲着他笑了笑。
刺客服务中心分布在玄武国大大小小的城县内,大多是租借着一间客栈,表面上用客栈的身份掩人耳目,暗地里却秘密进行着见不得人的交易。
招待伍六七的是一个高冷的女人,代号白鸽。
女人从瞳孔里折射出来的目光有些异样,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很有耐心的指引着伍六七注册自己的刺客身份。
“要想一个好听的代号吗?还是我们这边随机帮你选一个?”
白鸽公式化的语气问道。
伍六七一时之间不知道起什么名字,神情有些纠结,但又不想随便选一个。
“apple?banana?怎么样?”
“呃?啊?”
“好像没有人用过英文,要不要试一试?”
伍六七露出鲜有的奇怪表情,和悠悠一起玩的时候,她就教过他英语,白鸽说的那两个单词碰巧他都认识。
虽然名字只是一种代号,但是以水果做刺客的代号似乎有些太奇怪了些,伍六七思考了一下便决定还是自己起一个靠谱点的代号吧。
“我的代号叫【七】。”
伍六七一脸认真的看着白鸽,声音稚嫩而淡漠。
刚刚出到“社会”的伍六七显然有些生疏,男人没有教过他人情世故,所以伍六七没有任何的搭档和朋友。
好在小孩子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多的乌云密布,只要心态放好每一天都是阴转晴。
自由的第一步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悠悠说过越是长大所在意的事情便越多,烦恼就夹杂那些复杂的事情里,越积越多。
今天想要糖葫芦,明天就会想要桂花糕,后天就会想要新裙子,然后是很多很多想不到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多了却并不一定会全部得到,得不到了就会很失望,一直得不到就会更失望了。所以还是小时候好,想要的都基本能得到,快乐也就如此简单。
实习刺客的任务通常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的任务,比如寻找什么小猫小狗,看管一些物品,甚至打打杂之类的。
虽然无聊但却是简单,不过雇主也会因为伍六七是小孩子的缘故而克扣了一些佣金,看在对方对待自己也挺好的份上,伍六七也并没有撕破脸,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能分清楚的。
都说男人有了钱以后都会变坏,伍六七似乎也不会例外,他掂量着手心里沉甸甸的钱袋,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暗橘色的光晕铺在街上,人在地上的影子浓厚了起来,伍六七盯着夕阳下的小镇,忽然他想做点什么,想要放纵一直以来被男人压制的欲望。
昏暗的街道上,弥漫着暖暖的香气,这里最不缺的便是热腾腾的小食,伍六七的目光扩散到街头巷尾,夕阳的余晖落入他的眼眸里,散发着晶晶莹莹的光。
不同于烈日下的街道,柔和的光线下,整座小镇都变得十分安静祥和。昏暗的光影中,在阵阵弥漫的飘香里,小孩子的声音越发清晰。
笑声融入在那片柔和的阳光里,像是一颗糖在慢慢化开。
街头巷角都能看见一群小孩子在跑来跑去,笑着叫着,摔倒了也能站起来继续跑,笑容延续,夕阳染红了他们的背影,快乐在他们脸上清晰可见。
大人们所惋惜的失去的光阴,却成了小孩子们最灿烂的时光。他们没有任何的负担奔跑在夕阳西下的光阴大道中,再也没有什么比无所顾忌的与朋友打闹在一起更加快乐的了。
伍六七收回放远的目光,光辉在他的脚下留下一道寂落的影子,那些笑声虽然听得见却摸不着,而且那种幼稚的事情真的能笑的起来吗?伍六七疑惑的皱着眉。
天际的最后一点光也逐渐熄灭了,伍六七也是未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愣是没有开口的勇气去询问,毕竟在他眼里那些人都非亲非故。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也如同影子一样面目全非,没有任何的质感和轮廓,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而他也无法去打破那层光阴的关系去触摸现实。
天终于暗了下来,伍六七终于还是失望了,一个人的时候他总喜欢待在安静的角落里,慢慢思考自己度过的一天,总结出失败的经验,可是第二天依旧如此。
漫漫长夜,凄冷的月光覆盖下来,除了一些晚归的人外,街上就是一片黑压压的静。
果然没有了灯笼在黑夜里是看不清路的,摔了一跤的伍六七爬了起来,看不到的手掌上应该染上些许猩红,只有在这种无助的时刻他才留念起与男人在一起的日子。
如果有男人在,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在大街上乱逛的,他总是会记着一些自己的过错,然后在训练的时候秋后算账,狠狠的惩罚自己。
在一起的时候觉得男人很烦,可是分开了之后才会记起他的好。
这时伍六七才想起傍晚之时那些笑个不停跑来跑去的孩子,羡慕他们有一个可以随时能回去的家。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总该离开呀。”
“可不可以不要长大呀……”
伍六七咕啜着,找了一个地方蹲坐下来,他不想再走了,无声的黑暗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安慰,哭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是谁再哭?”
黑暗里忽然传来别人的声音,伍六七吓得站了起来抹掉了眼睛的泪水,他忘记了黑暗的未知恐惧,更在意自己狼狈的一面被暴露出来。
“没,没哭。”
伍六七假装镇定的说,可是他的声音却是毫不配合的揭穿了他。
“小朋友,这么晚了不回家是不是迷路了呀?”
黑暗里的声音更近了,带着一种调侃的笑,伍六七却是闻到一股野狗身上才会有的臭味,一个轮廓在小巷里面走了出来。
“嘿,你在这里对不对?”
昏暗的视线里看不清来人的脸,长长的头发如同荒郊野外的杂草垂落在额前,那股野狗的气味就是从他的身上传来的。
伍六七看着走近的人,才渐渐恢复了警觉,声音也不由冷了些,“你是谁?”
“呃,你可以叫我小桌布,也可以叫我肖华。”
那人笑了起来,遮挡住他脸上的头发也如同被风吹的柳枝,在黑夜的映衬下着实有些诡异。
“小桌布?肖华?”
“对的呀。”
那人凑近了一些,手里忽然掏出一根被黑影染黑的糖葫芦,神秘莫测地笑了起来,“登登登!怎么样,是不是你想吃的糖葫芦?”
伍六七瞪大眼睛,看着那人手里的糖葫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怎么知道我……”
话还没有说完,伍六七就想起了男人教给自己的刺客守则,虽然他很想吃,但是眼前的这个不明身份的人却更加让人注意。
“你是谁?”
伍六七冷着脸问。
“我刚刚都说了呀,你可以叫我小桌布,或者肖华,我都随便的啦。”
那人依旧是笑着说,再次将糖葫芦递到伍六七面前,他晃了晃说,“刚刚你不是哭着说要吃糖葫芦和桂花糕吗?”
伍六七愣了下也是回过神,肯定是刚刚哭的时候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被他听到了。
虽然对方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但是冲他给自己一串糖葫芦,伍六七就相信他是一个好人。
接过了那个自称是小桌布或者肖华的人手里的糖葫芦,伍六七依旧不敢大意,浅浅的舔了一口,良久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才一口咬着吃了起来。
“谢谢你,小桌……肖华。”
伍六七的脸色缓和下来,笑着对那人说。
“不,是我要谢谢你。”
肖华愣了一下,他的笑扩散在脸上,说了一句让伍六七莫名其妙的话。
“谢我?”
伍六七眨着眼睛有些疑惑,似乎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他努力回忆着,好像除了悠悠以外就没有接触过别的人了,更别说帮助过什么人。
“对呀,刚刚你在那边哭,让我想起了很多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记起我的名字。”
肖华笑着解释。
伍六七的小脸抽了抽,应该是碰到了传说中的奇怪的人了。
“我也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孩也是喜欢哭,我也是变了许多的东西才哄好她的,这个名字也是她给我取的,不过她一直都喜欢叫我小桌布。”
肖华努力回忆着,可是脑海里的记忆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好像源头被什么东西给堵塞住了,无法追寻下去。
“不过我好像已经忘记她了,似乎有些太过分了。”
肖华这样说着不好意思般的笑了起来,伍六七却是笑不出来。
肖华的出现无疑让伍六七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把一直惦记的事情,想做的事情勇敢的说了出来,“你知道哪里有卖糖葫芦和桂花粉的地方吗?”
这回轮到肖华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