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洛玖,是昭国的长公主。我的母亲是昭国女皇洛渝歌,我的父亲是前西玄国的大将军周黎书。
我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幼时在宫中居住时,我很少能见到母亲。她从不来昭台宫看我。宫女和太监们时常在底下偷偷议论,说陛下不喜欢我这个女儿,早已忘了我的存在了。我不得母亲宠爱,又没有了父亲,也无家族势力可以倚仗,在这个宫里谁都能踩我一脚。最难熬的是冬天。每当大雪纷飞,别的宫里都烧起炭火时,我总在寒风中被冻醒。醒来之后,我就躲在被窝里一个人哭,哭着哭着便累得睡着了。梦里有母亲,有父亲,有干净温暖的宫殿,还有数不清的玩具和佳肴......
自6岁起,我就被送往边关,在军营里和戍边将士们一起生活。边关天气恶劣,条件艰苦,有时还会有外敌来犯。但军营里的士兵们都很团结,他们对我也如同对待亲人一般。虽然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训练和读不完的书,很累很累,但我过得比在宫里时开心得多。可是慢慢地,我越长越大,军营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死在了战场上,最后,只余下我一人在尸山血海中苟活。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北离人造成的,就日日勤学苦练,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想要以此来保卫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想护的人。我在战场上几经生死,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痕:刀伤,箭伤,棍棒伤......什么都有。可即便我这样拼命了几年,身旁的人还是换了一批又一批。我渐渐意识到,这样杀人是无用的。
14岁那年,我遇到一个怪人,别人都叫他“白先生”。当时我在战场上受伤,濒死之际是他出手相救。伤愈后他自称是我父亲的故交,给了我一个锦囊,说其中有父亲当年去世的真相。我打开那锦囊,里面只有一张地图和一块缺了一角的令牌。我循着地图上标注的地点,找到了当年父亲的旧部,才明白母亲为何对我如此厌恶。父亲是三年前灭亡的西玄国的大将军,是昭国的敌人。他们身份对立,本不该相爱的。他们告诉我,父亲当年得知母亲身份后与其决裂,被囚于深宫之中。他想方设法出逃数次,却都未成功,最后只得以假死脱身。据说母亲当时伤心欲绝,独自一人在父亲的寝殿内喝了几个月的酒。后来战事紧张,西玄即将被灭,父亲不顾危险前去支援,以三千残兵对阵三万精锐部队,险胜后重伤离开。在昭国攻打西玄的最后一场战役中,他再次出现在城楼前,以一己之躯捍卫故国疆土,至死方休。他死前曾传信给母亲,想见她最后一面,可她没有去。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去过父亲的寝宫,也不许任何人提起他。她娶了一个又一个侍君,又与他们生下了弟弟妹妹。她不仅抛弃了父亲,也抛弃了我。
两年后,那怪人又出现在我身边了。他问我想不想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他说他可以帮我。我告诉他,我要做这天下至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父亲报仇。
17岁时,北离王去世,边关战事暂停,我被母皇调回宫中。我一方面结识朝中权贵,暗中拉拢他们替我做事,另一方面联络边关旧部,不断培养自己的势力。母皇似乎察觉了我的所作所为,经常在政事上为难我,示意大臣们孤立我。涿州旱灾后,她以办事不力为名,断我的左膀右臂,后来又找借口收回了我在边关的军权。在宫中,洛玥之父徐贵君忌惮我,处处刁难算计我。可我还是顽强地撑了下去。
我19岁时,景国和北离摩擦不断,为制衡对方,它们皆有与我朝和亲之意。“白先生”告诫我,我如今羽翼未丰,不妨以联姻寻求他国支持。我恨透了北离人,断不愿娶他们的皇子,于是我决定去见见景国的殿下。去之前“白先生”取了我的血滴在一块玉上,为我制成相思引,让我将此物赠予景国皇子,使他爱上我。初见季雪莳时,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和我想象中的景国皇子大为不同。他不仅长得好看,性格单纯,还有些傻,但,很有趣。他总是能轻易相信他人,对他人交付真心。在他身边时,我总会忘记心中的烦恼和仇恨,甚至被蛊惑和他一起做些很幼稚的事。有一天,我向他表白了。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快。好像只是无心之举,又好像是情不由衷。我编织的件件谎言,他从未发现。而我只能不断告诫自己,他只是我复仇的工具,是我夺权路上的垫脚石,我不该对他产生任何感情。未免夜长梦多,我用了苦肉计,故意在母皇面前跪了一晚,想让他心疼我,为我交出三万兵权。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兵符交给了我,好像我在他心中真的是不可替代的爱人一般。我犹豫了,不知该如何让这个谎言继续下去。我不想再骗他了。
那一晚他拿着血玉来质问我时,我却松了口气。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所有的一切,我都没有否认。看着他摔了那解药和血玉,哭着转身离去,我觉得心里堵得厉害,独自在殿中喝了一夜的酒。从那之后,他没有再回来,我也没有去找他。我得到了兵符,可心中却好似缺了一角,怎么也填不平。他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总隐隐期待着,有一日他会回来找我。可我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他,无颜再去见他,只能日日把自己关在宫中。
我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我命人从南疆寻来毒药,将它悄悄下到母皇的枕边。就这样,母皇的身体越来越弱。她精力不济,我趁机领了辅政之职,利用职务之便暗中往朝中植入自己的势力。在这之后,为免旁人怀疑,我借阿挚成婚伤怀之名请求回边关驻守,再借机调兵遣将,攻入京都。我恨她,是她害死了我父君,是她对我不闻不问,害我也差点死在边关。于是我做了这场局,誓要向她复仇,夺她的权。但有件事我其实没有骗她,看着他与别人成婚,我的确做不到。
我本对他心怀愧疚,打算在成事之后娶她为君后,践了我们当初的诺言。可他偏偏要向别人通风报信,要联合别人一起对付我。我想不到,也无法接受他的背叛。对背叛之人,我向来皆是杀之而后快。可看着他倒在血海中瑟瑟发抖的模样,我改变主意了。他越是恨我惧我,我越要把他留在身边,让他日日不得安宁。
皓月之下,我打开了这壶埋藏了十年的琉璃醉,庆祝自己大权在握,也哀自己从此举目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