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完这封长达几千字的信之后，妘雨姈握紧了双拳。
她以为自己会悲伤，会抱头痛哭，可她却没有。相反，她现在格外的平静，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她甚至挤不出一滴眼泪来表达自己的悲伤。
为什么......难道是自己对她的感情不够深吗？
“小妹妹，你怎么了？”女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妘雨姈，“我刚刚叫你好几次了，已经到了哦。”
“哦，好的，谢谢。”妘雨姈这才从游离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从包里掏出八百块钱递给司机，“辛苦您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我们干这行的就是要把顾客当作上帝来看啊。”女司机看着手中的八张粉色的毛爷爷乐开了花，“不过小美女啊，你钱是不是给多了？”
“没事，区区三百。”妘雨姈淡淡答道。
“谢谢，谢谢！”女司机笑得更灿烂了。
与此同时，一阵警车的嚣叫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让坐在车内的二人心生疑惑。
妘雨姈微微皱眉：“什么情况？”
“小妹妹，你快下车。”女司机的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我估计我刚刚超速被他们撞见了，他们是来抓我的。”
妘雨姈：......
“快走啊妹妹！我要跑路了！”女司机催促道。
在漫天飞尘里，妘雨姈望着一辆小出租车在两辆警车的追逐下。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默默比了一个“六”的手势。
这下好了，那八百块估计要用去交罚款了。
妘雨姈走进了殡仪馆。现在明明还是清晨，灵堂内的哀乐与哭嚎的声音就在走廊里回荡，妘雨姈不禁皱了皱眉。
好吵啊，小雪一定不会喜欢这里的。
妘雨姈也不知道医生所说的地方是指哪里，便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馆里四处都找了一遍，最后才在一个空旷的走廊里找到了医生。
医生一见到妘雨姈就抱怨起来：“你怎么那么慢？”
妘雨姈诧异地看了一眼隔壁几座漆黑的、空无一人的灵堂，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你怎么挑了这么一个阴森的地方？”
医生没好气地说：“不是你说要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吗？然后工作人员就给我安排到这里来了。你怎么还嫌弃上了？”
“我没有。”妘雨姈面无表情地答道。
“你这......唉，我走了，回去还要准备下午出诊呢。”医生双手插兜，摇着头走出了灵堂。
“等一下！”妘雨姈从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想往医生手里塞，“那个......麻烦您帮我处理朋友的后事了。这是报酬，辛苦您了，还麻烦请您收下......”
“我不收。”
“咦？”医生果断的回答让妘雨姈手中的动作一滞，“您这是何意？”
“我们做为医生，不能收别人的贿赂。”医生将手背在身后，态度十分坚决。
“这......”医生的回答让妘雨姈心生敬意，也让她哭笑不得，“我明白你们医生不收病患及其家属的贿赂，可这情况不一样啊？”
“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不收。”医生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也行。”妘雨姈最终还是放弃了，“那还是谢谢您，您如果还有事就走吧......我也不方便离开，就送您到这里了。”
“不用谢。”医生绅士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妘雨姈打了一个哈欠，走进了灵堂。
灵堂内安安静静，也空空荡荡，只在中间放着一具透明棺材。
妘雨姈觉得这里安静得有些渗人，便打开网易云音乐，放起了“诀别书”。
明明这首乐曲的旋律如此欢快，却叫作诀别书？
不过相比于传统的哀乐，小雪一定会更喜欢这首钢琴曲。
妘雨姈透过透明的棺材，静静地看着晴雪那张脸。
那张脸很美，很安祥，若不是已失去了血色，她甚至会以为晴雪只是睡着了。
若真只是睡着了该多好。
妘雨姈想伸手去抚摸晴雪的脸，却只触碰到了冰冷的棺椁。
她苦笑一声：“这下是真的天人两隔了......”
……
“阿姨？你们在干什么？”
早上七点钟，妘雨兮准时起床。她揉了揉眼睛，看着正在忙着整理东西的阿姨和姨夫，问道。
张春一边收拾一边答道：“你姐回来了，我们在帮她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妘雨兮一愣，“她自己不会弄吗?话说她人呢？”
姨父把一碗面端了出来：“小云醒了？姨父帮你把面煮好了，趁热吃吧。过一会儿面陀了就不好吃了。”
“好。”妘雨兮还是有一点不清醒，迷迷糊糊地在餐桌边坐下，“我姐呢？”
“出去了。”
“出去？她不是旅游完回来了吗？”
“她说她朋友出事了，她去照顾人家一下。”
“朋友？”妘雨兮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心里感到一阵空空落落的，“是谁啊？我认识吗？”
“就是她那个外国佬朋友。”张春皱着眉说，“叫什么’秦雪‘来着？”
“是‘晴雪’啦阿姨！”妘雨兮提醒道，“您总是前后鼻音不分的……姐姐和你说她朋友怎么样了吗？或者她说她要干什么去了吗？”
“她没说，走得倒还挺急的。”
妘雨兮往嘴里扒面的动作瞬间停住：“走得挺急？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对啊，我不是说过了吗?小姈是一个人回来的。然后和我们说她朋友出事了在医院就丢下行李马上走了。”
妘雨兮嘴里咬着筷子，皱起了眉。
“怎么了吗？小云，是姨父做的饭不好吃吗？”见妘雨兮迟迟未动筷子。姨父局促不安地在一边搓着手问道，“不想吃的话和姨父说，姨父再帮你去买些你爱吃的。”
“不用，我去给我姐打个电话。”妘雨兮放下筷子，小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喂！你先吃啊！过会儿还要上学呢！小心迟到！”张春在屋外喊道。
“不用急，我很快的。”妘雨兮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她跑到床头柜前，迅速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与此同时，妘雨姈正独自一人坐在灵堂内。经过一连几个小时的忙碌，她已经累得快直不起身来了，便拖了一把椅子到棺材边上坐下，打算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结果就忽然听到原本被她单曲循环的诀别书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她那熟悉的电话铃声。
这一下就把妘雨姈吓了个半醒，她拿过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自己的妹妹，原本打算接通电话的手指在空中犹豫了几下。
这孩子，大早上不上学，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妘雨姈黏了黏已经干裂的嘴唇，眼睛一闭，将手机贴到耳边：“喂？”
这一句话的声音很沙哑，把妘雨姈自己也吓了一跳，更别说电话那头的妘雨兮了：“姐，你这是咋了？”
妘雨姈急忙清了清嗓子：“我没怎么，只是刚刚一直在忙而已。话说你打电话过来是干什么？怎么还不去上学。”
妘雨兮开门见山地问：“晴雪姐姐呢？”
妘雨姈在倒水的动作一顿：“什么？”
“晴雪姐姐呢？她怎么样了？没和你在一起吗？”妘雨兮听出了妘雨姈的声音里杂带着的心虚和犹豫。
“她没怎么样。”妘雨姈回过神来时，水杯中的水早已倒满，甚至已经满了出来。她故作淡定地从周围抽了几张纸巾把满出来的水擦干，“她在休息，别打扰到她了。”
“休息？”
“是，她有点累了，我不想吵到她。”一向擅长说谎的妘雨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她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一股从未有过的虚弱感涌上心头。
别抖啦，搞得和得了帕金森一样......
“我不信。”
“什么？”妘雨兮叛逆的回答让妘雨姈不知如何应对，“你......不相信我？”
“是。”妘雨兮忤逆道，“我觉得你在骗我，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我骗你？照你的意思，小雪是已经死了吗？”妘雨姈本来想震慑一下妹妹。打消她这个念头，结果自己的气势却渐渐弱了下来。
这个谎言，她没有偏下去的勇气。
她骗不下去。
“所以晴雪姐姐真的走了吗？”妘雨兮听出了姐姐的心虚，也大致明白了她在隐瞒些什么，只不过妘雨兮自己也不是很想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妘雨姈已经没有再瞒下去的心思：“是的。”
“我要来看她。”妘雨兮说。
“好，我会来接你的，你再等等。”妘雨姈这次没有拒绝。
她挂断了电话，整理了一下东西，准备打车去把妹妹接回来。
“真是的，大姐。你怎么挑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啊？是生怕我找到吗？还不出来接我一下！兜兜转转真的累死了……”
妘雨姈抬起头，看见伍七羽来了，惨然一笑：“好久不见。”
伍七羽也没有回答，径直往灵堂内走去。
妘雨姈知道那孩子最挂念的人就是晴雪，也没有打扰她们，只是在一边轻声说道：“我回去接一下我妹，这里的事你就先暂时管一下吧。”
她走了出去，堂内又只剩了一人一棺。
滴答。
很轻的一声。
是泪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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