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二月初,天气还冷得紧,迎春花还未来得及绽放,学校里就陆陆续续有了鲜活的生命力。
宋若朝还穿着略显厚重的羽绒服,笨拙的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久违不见的校园。今年她就初二了,进到教室,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她一眼便找到了原来的位子,朋友过来寒暄,本来的日子平淡如水,简简单单,她却丝毫不奢望惊喜,因为她就是这样,慢热的性子,只要不委屈就不渴望得到什么。直到铃声响起,原本热热闹闹还在叙旧的人啊,瞬间安静了下来,果然,肌肉记忆养成的习惯早已刻入骨子里,不能轻易改变。班主任走了进来,他姓林,教数学,不温柔也不严厉,但课讲得可谓是深入人心了,他带的班数学前五没掉过,这估计也是因为他一共就带了五个班。同学们不见老师讲课,纷纷疑惑,知道看见了个姗姗来迟的少年踏进了班门。少年眉目清秀,灿烂的笑容不知道感触了谁的心,宋若朝打量着他,那时,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少年从她粲然一笑,明媚的如暖阳。那一刻,宋若朝的眼眸里不知何时萦绕的柔情突然流露,那是一个人初见还未了解熟悉时就对她卸下了戒备,如温柔岁月般治愈了什么。她不经意间感受到了自己漏跳半拍的心跳,她装作若无其事,回之以甜甜一笑便转过头看向了老师。殊不知那笑像是在少年心上一挠,心里某种情愫正在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少年看见老师示意他可以开始自我介绍了,黑润的眼眸眨了眨,瞥了眼女生的方向。少年清润的嗓音在整个教室回响,宋若朝的心脏像是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他说,他叫贺之卿。还没完全回神,一双白球鞋已经走到了她的眼前,仿佛踏进了她的世界。
“你好,以后就是同桌了,多多指教。”贺之卿笑着,眼中仿佛盛着璀璨星光。“嗯,多多指教。”宋若朝对感情很迟钝,可能是因为破碎压抑的家庭吧,所以如此放松与开心的感受好像是第一次拥有,她好像陷进了一块海绵里,柔软地触动了她。上课时,那跳动的心和难以忽略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宋若朝的心上,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不由自主往贺之卿那儿瞥个几眼。她还未知晓,现在令她无法忽视的心情,就是少年时期最可贵纯粹的悸动。
下课铃响起,贺之卿站起身去找别的男生熟悉去了,离去时的衣角不经意地擦到了她的袖边,蹭到温热的肌肤。贺之卿的耳根不知何时带上了浅浅的粉色,强装镇定地快速走开了。宋若朝收拾着课本,前桌的林晓薇突然转了过来,“诶,宋宋,你觉不觉得这个新来的长得很帅哦!而且还坐在你旁边!”宋若朝怔愣了片刻,好像确实挺好看的,她抿了抿唇,淡淡的,“是还可以。”林晓薇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诶,宋宋,我从来没有听过你对男生有过这么好的评价!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宋若朝的脸微微泛起红晕,像是少女心思一下子被人不留情面地戳穿了。林晓薇还在絮絮叨叨,“不过也挺正常的,看着就一副三好模样,跟你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微微!”宋若朝赶紧制止了林晓薇的话头,不然不知道再放任她一会儿就将听到什么“狼虎之词”呢!一见钟情吗...怎么会呢?宋若朝赶紧摇了摇脑袋,这想法却挥之不去,反而根深蒂固,一时占据了她的脑海。她是一个自认为很冷静的人,绝对的理智,从不感性,可今天产生了一个意外,为什么呢?她不知道,在喜欢发生时,无需讲究原因,因为爱是没有理由的。
一个课间,贺之卿几乎和其他人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看着座位旁低头安静看书的少女,别人都说她柔中带刚,待人温和,是个慢热的人,做事讲究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像这样的人,应该很优秀吧......回到位子,沉寂,两人都未开口说话,仿佛有一堵墙把他们隔绝了开来。他刚准备没话找话,女孩率先开了口,“贺之卿...很好听的名字呢~”少女的杏眼微弯,长长的睫毛和低低的马尾一颤一颤,尾音仿佛撒娇般眷恋在他耳边,那一刻,他承认他慌了神,或许有些感情就是来得猝不及防,连自己都毫无察觉时,悄然生长。
少年强压着心中悸动,嘴角仍然控制不住地上扬,“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宋若朝,宋宋,多可爱啊!”宋若朝的心里一阵狂跳,脸颊烧了起来,第一次有人用可爱来形容她,不是文静,不是端庄,而是...可爱...贺之卿瞧着她这副模样,觉着好笑,像只小猫刚还在被人顺着毛就突然被拥抱了,害羞而又手足无措。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好像还挺有缘的,宋宋。”宋若朝彻底回神,这亲昵的称呼,暧昧的话语,让她头脑有点不清,她觉得在这个人面前她的“人设”正在一点一点崩塌。“为什么这么说?”少女眨了眨眼睛,水光潋滟的眸子中蕴含着一种他没读懂的情绪。“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与暮暮。”少年好听的嗓音响起。宋若朝愣住,她当然听过这句话,可现在听眼前的人说出来好像又有了不一样的情绪,是温柔的,是特别的,像是...他的名字里包含了她,他们仿佛应该是别样亲切热烈的关系......
课铃响起,是体育课,教室里的人却无动于衷,他们想看看体育老师又怎么了,这节课被替代成什么了。可是过了不到五分钟,那“体弱多病”的体育老师居然找了过来,还一脸怒气的“质问”他们为什么不来上课。同学们面面相觑,震惊了,体育课居然没被占掉?!高三了不应该没有副课这个东西了吗?虽然这么想,但每个人都很开心,难得可以放松一下了。到了操场,体育老师拍了拍手,“这节课先测个仰卧起坐,然后大家就自由活动。”队伍里一阵躁动,全是慌乱,天知道他们多久没运动过了,这也太突然了吧!体育老师又补了一刀,“男女生两两一组,自行组队,一分钟后测试。”不是吧,同学们叫苦连天,早知道就在教室里自习了,这体育老师搁这儿当月老牵线呢?!男女生两两一组?!队伍解散,贺之卿悄悄挪到了一脸“苦大仇深”的宋若朝身边,“喂,宋小朝,我们一组呗?”宋若朝怔住,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宋小朝?你是在...叫我吗?”“嗯,我新想的,是我对你的专属称呼,”少年笑着,灿烂入骄阳,热烈真诚,“不好听吗?”少女的脸颊发烫,有一刹那,她认为他在对她撒娇,“好听...那就一组吧。”贺之卿眉眼弯弯,有一种目的达到的小傲娇。等老师宣布计时开始,宋若朝躺在草地上的身子猛然抬起,胜负欲在这一刻好像达到了顶端,贺之卿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转而是欣赏和赞叹,这个女孩儿,身上隐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惊喜,不过也没关系,他有的时间去了解她,他们,来日方长......
体育老师忽然叫停,宋若朝没控制好力度,身子陡然前倾。贺之卿伸出手,稳住了她的身子,鼻尖微微触碰,温热的呼吸交缠,不知是谁的心跳快要跃出胸膛,两道视线汇聚在一起,似乎都有一瞬微不可查的缱绻,又欲盖弥彰地挪开。宋若朝的耳根早已泛红,温柔的手掌轻轻贴着她的校服,等她稳住重心才缓缓松开,仿佛若即若离。宋若朝有一瞬的失落与不舍。
自由活动时,宋若朝陪林晓薇去打羽毛球。林晓薇一脸讥诮的看着她,“宋宋,你说,你上次打断我的话是不是做贼心虚了~”宋若朝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再一次怦怦作响,“微微,你、你发烧了吗!胡、胡言乱语什么呢!”林晓薇若有所思点点头,“哦,彻底看出来了,你喜欢贺之卿。”宋若朝的内心波澜万起,喜欢...她对贺之卿真的是一见钟情的喜欢吗...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身体验这个词,是美好又不真实的。“很明显吗?”她的语气很轻,有点试探的意味,她怕过于表面的喜欢会让贺之卿直接揭穿,连朋友都没得做,可明明,他们才刚刚认识啊...她真的第一次这么在意一个人的感受...林晓薇明显一懵,“不是,我就随口一说开个玩笑!宋宋,你真对他有意思啊?!”宋若朝抿了抿唇,“就目前来说,好像是这样的...”她真的喜欢上了一个还没认识多久的人,她从来不相信的小说情节此刻也真的在她身上展开。林晓薇歪头想了一会儿,“emmm,不太明显,我就是觉得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猜了一下,没想到还猜对了!”林晓薇不知是开心还是吃醋,“唉,我的宋宋宝贝终于也对喜欢有感知了,不容易啊,贺之卿那小子真是好福气!”宋若朝却像是恍若未闻般,睫毛轻颤,若有似无的问着林晓薇,“微微,你说,暗恋会有结果吗?”林晓薇震惊了,“宋宋,你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了,你,你跟我说你要搞暗恋?!”“微微,不是谁都像你那么勇敢的,”宋若朝叹了口气,“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喜欢展露出来的,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是会自卑的......”
林晓薇蹙起了眉头,“宋宋,我知道你因为家庭问题有些抵触这些情绪,但是,我还知道,喜欢一个人其实就应该轰轰烈烈,大胆的告诉他自己的爱意,这样勇敢过了,就算被拒绝遗憾的也不是我了,不是吗?”宋若朝默不作声,热烈的喜欢,直接的告白吗?这对现在的她而言,太难了...林晓薇叹了口气,“算了,说不定你的暗恋也有结果呢,贺之卿看你的眼神大概也算不上单纯,估计你俩都对对方一见钟情,但是,宋宋,暗恋其实就是胆小鬼才会干的事情,他们不敢承认自己的喜欢,自卑敏感,不愿将情感放到炙热的光下继续发光,可你忘了,喜欢怎么藏的住呢?”宋若朝心里有一根弦在拉扯,她的的确确是一个胆小鬼,之前,怕面对破碎的家庭,怕面对那个女人,给自己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壳,逃到学校来,从未想过要根本的解决问题;现在,她又不敢直面自己的情感,不敢大大方方的喜欢贺之卿,只能先做个黯淡的暗恋者...自嘲的笑勾起,她果然还是勇敢不了啊...但至少,她懂得了喜欢,至少,思想没有再被那个女人禁锢起来,画地为囚,再等等,再等等,或许她也可以将自己的喜欢袒露在阳光下,人尽皆知,繁花簇拥。
宋若朝回到教室坐下,叹了口气,漂亮话谁都会说,可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说好了要勇敢,看见他那双黑眸却又开始怯懦...倒是贺之卿先开了口,“宋小朝,你是不是...不太愿意和我亲近...看你被我扶之后皱了下眉,我...”宋若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慌张的解释着,“不、不是的,是因为我家庭的原因,我、我不太习惯别人太突然的亲密接触...”她怎么会不愿意和他亲近呢,只是,先得克服一个坎而已。尘封已久的童年被她强制重启,因为贺之卿,她终于愿意和那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女人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