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鬼童衣衫有些破烂,裸露出来的手臂血肉模糊。
但他生得很好看,嗓音又清澈动听,不算吓人。
他身后的小鬼们七嘴八舌,无外乎是在议论她怎么能这么早出来云云。
秋言朝跟他们聊天,顺便套套话,大概拼凑出了真相——这些鬼童和别的鬼合力造出这个魇境,是想帮阵里压着的“恶鬼”凝出身形,去完成未了的心愿。
小鬼说,死掉之后就没办法再碰触到亲人了,亲人同样也无法看到身为鬼魂的自己。
“是大哥哥把自己攒了好久的力量借给我们,让我们再抱抱牵挂的人。”
“他不是恶鬼,是那些坏家伙不肯放过他。”
“我们也知道吓人不对……”
“不过进来的都安安稳稳地出去了,没有死过人……”
秋言朝默然片刻,隔着虚空抚了抚他们的发顶,柔声道。
秋言朝不用愧疚,你们是好孩子。
——
奚宿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黑暗中。
动物的感官生来敏锐。犬类痛楚的嚎叫声入耳,奚宿嗅到了令他几欲作呕的血腥味。
有谁掀开了遮挡视线的黑布。
奚宿看到狗的皮毛被生生剥下,种在了人身上。
那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他的身体别扭地团在一起,皮肤溃烂,再也看不出“人”的样貌。
奚宿和同伴被赶下车,正在做这项活计的男人瞥到了,懒声提醒道:“这批狐狸毛色不错。挑几个留着,还能卖给那些富家小姐作宠物。其它的,老样子。”
拽着他们的人诺诺应是。
往里走,奇形怪状的“人”多了起来:披着熊皮的,住在花瓶里的,还有和方才所见一样的“狗”。
孩子的眼神空茫又冰冷,看新进来的动物和人,就像在看一群死物。
不过演出的时候,他们会扬起不知训练了多少遍的笑容,求着喜好猎奇人士的施舍。
赚的多了,或许能吃吃人食。
孩子们有时也想着,为什么不在被折割的时候就死掉呢……活着的痛苦分明更甚于死。但日复一日下来,他们早已麻木。
彼时的奚宿初生灵智,只能眼睁睁地看同伴被扔进沸腾的水里,挣扎着,嘶嗥着,却挣脱不出那方炼狱。
奚宿突然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在他还是一只幼崽的时候,有狐狸告诉他:离人类远远的,不要靠近他们。
他听进去了,在一片白雪茫茫里赶往青丘,因为太久没吃东西而昏倒——是一个乞儿救醒了他。
乞儿对他很好,有什么吃的也会分他一些,他对奚宿无话不谈,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密友。
直到有天,他想像往常一样钻进他怀里,但再也感受不到那片温热。 乞儿永远闭上了眼,破碗里的钱也被别的乞丐瓜分殆尽。
思绪又被拉扯到现在。
那人见几只小狐狸瑟瑟发抖,快意地哈哈大笑,没有再把他们丢入滚锅。
……人类远远可以做出比同类相食更可怕的事情。
奚宿成了活下来的幸运儿之一,却发了狠地咬住他的皮肉。那人反应极大地甩起胳膊,高声呼痛。
他才不要“牺牲”带来的好运。
活了这么长时间,还会被区区一个魇境困住,就太丢狐了。
秋言朝是此时进来的。她施了个能令人短暂昏迷的术法,从大汉手里抢下奚宿,把他抱在怀里。
奚宿躺在她怀里,选择装死。
不久,他听到阵叮里哐啷的响声,应该是秋言朝把这里拆了一通。
严格来说,魇境里的场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小狐狸所做的都是无用之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