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花园里,寻找到几朵月季玫瑰,干枯的土地已经渐渐开裂,但这不影响花瓣的美丽。
抬头望向远处,有一只鹦鹉在笼中哼唧,羽毛柔顺的程度,显然它的主人是一个精致的人。
“需要帮忙吗?”
一道略冷的尖厉声飘到我耳畔。
转过身,对上她深邃的眼睛,我意识到她是这里的主人。
“不,我打算拍照。”我说。
她点点头,推开门随即走进屋里,不一会儿端出一杯锡兰红茶给我。
“你很漂亮,很像混血。”
她注视着我的脸,很欣慰的露出微笑。
那是一个稍微勉强的笑容,带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垂腰的麦穗在使劲挺直腰杆。
我捧着精致的茶具,真挚地与她道谢,似乎因为我的礼貌与她拉近了一些距离。
让我们彼此之间的空气不再潮湿。
“你多大了?”
“二十三岁,你呢?”
她再次扬起嘴角,却显得这个笑容有些苦涩,目光被这样的神情吸引,我开始对她正式的打量。
她颈间围着灰色围巾,身上的同色系针织毛衣使她的身材看起来有些臃肿。
她说她今年三十六岁,刚生完孩子一个月,所以脸色看起来过份憔悴,她希望我不要被吓到。
我摇摇头,表示理解,也稍作震惊,看起来好似垂暮老人的模样,竟只有三十六岁。
我们停驻在那片月季丛前,畅谈不止,从年轻时期聊到结婚的话题,我叹息道:“我应该不会结婚了。”
她瞠大双目,疑惑地看向我,四目对视,我发现她欲言又止的嘴角。
“男人都一样,结婚只是为了图个安稳。”她眼里很空洞。
我并不认可这套说辞,结婚从来都不安稳。她接着说道:“在此之前,我已经有过一段婚姻,这是我第二任丈夫。”
这次疑惑的是我。
头顶的阳光照进来,树枝斑驳的光影打在她褶皱的脸上,似乎能瞥见皮肤里细微的毛孔。
她讲述着和她第二任丈夫的故事,两人是相亲才走到一起,她的丈夫距离她七百公里,异地两隔,每个月回家一次,两人见面的次数鲜少。
“异地应该很难熬吧?”我兀自惋惜她们的感情道。
“我巴不得他不回来。”她平静地说,“回来还要伺候他。”
我更加疑惑的盯着她,“你不喜欢他吗?”
她摇摇头。
“那为什么结婚?”
我的脸上有一丝惊讶游离。
“事实上,我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
话音落地,我便明白这段婚姻的意义。
脑海中闪过她那句“男人都一样”的字眼,忍不住询问:“你前夫是出轨了吗?”
显然她没有做好准备接受我的问题,她整个身体哆嗦了下,微颤着。
“他去世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就在描述一件不打紧的事情一样,淡然置之。
我猛吸一口气,大脑里一片空白,那字眼更像一支锋利的箭,直直扎进我头顶。
“不好意思。”
她表示没关系,不用感到抱歉,我们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在我想找些轻松的话题时,她深深地看着我说,她是一个坚强的人。
我楞楞点头,聆听着她讲述。
“我和我第一任丈夫,是嫁给爱情,我们彼此相爱,就在新婚三个月后,他出了车祸,那时我二十八岁,刚怀孕,不能过度悲伤。”
“是我害了他,因为我无理取闹的告诉他,我想他,我要他回来陪我。”
说到这儿,我身体不禁抖了下。再次注视她的眼睛,黯淡地没有任何痕迹,空洞占据了整个眼眶,我想此刻脑海中所浮现的画面,是她无数个夜晚都要经历的。
生死离别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遗憾,比这更遗憾的是她还活着,却又死去。
活在过去一帧帧的回忆里,死在思念他的每一秒里。
想起的瞬间,就像凌迟的铡刀,落下亿万次。
她平静极了,继续说着那些悲伤的过往,我心中怵动,那原本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事无巨细地被她叙述,面无表情的,麻木不仁的,直到她说——
“在那之前,我也是一个连导航都不会看的小女孩,被他宠地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遍布皱纹的脸庞,蓦然扬起一抹笑容,此刻暮色慢慢将我们包围,一阵轻风钻进篱笆吹向我们,她站在微弱的逆光之下,眼眸有片刻的柔情闪烁。
手中的红茶早已冰凉,我紧握杯耳,哑口无言,看着她的眼睛,想告诉她,你很顽强。
可我始终没有开口。
“安拉保佑你,你会遇到一个很爱你的人。”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祝愿我。
“也许吧。”
我勉强笑了下说道。
她看着我的表情,同样微笑起来,折了一支红色月季给我。
她说:“不要对爱情失望。”
随后转身,沉重的脚步迈向花园门外,直到声音逐渐模糊。
抬头,望向她离别的身影,仿佛她的气息还留存在身旁,那是一个骨子里充满不羁和顽强生命力的杰出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