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诺是个孤儿。
两岁那年她被人遗弃在废旧的垃圾站门口，是住在夜沐街的百奶奶将她捡了回去。
百奶奶丧偶多年，膝下无儿无女，靠捡废品为生。
她的家在夜沐街最深的巷子里，家中常年点着蜡烛。墙角堆满各种杂物，不大的院子里整齐地码着无数塑料空瓶和废纸壳。
百诺对数字的概念便是从这些废品中学到的，比如一个空瓶能卖多少钱，一斤废纸壳能买回来多少米，一筐废铁又能换回多少鸡蛋。
一年四季，她跟着百奶奶走街串巷，院里的围墙修整了一次又一次。
周末，百诺拖着一车从郊外捡来的工具，动作熟练地糊起了墙。
小时候，她觉得这堵墙高不可攀，如今再站到墙根下，却发现院墙只要手一撑便能轻轻跃过。
百诺糊完墙，在院里转了一圈，找到几个空玻璃瓶，哐当一下敲碎了。她将剩下的水泥全都倒在围墙顶部，又把碎玻璃铺在上面。
五颜六色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奶奶！”她坐在梯子上，朝屋里喊了一声。
“又摔碎什么了？”百奶奶擦着手走出来，被院墙上的光点晃花了眼，“你净会折腾。”
“这墙太矮了。”百诺从梯子上蹦下来，“等暑假我找几块砖加高点儿，现在先这样。”
她走到井边舀了瓢水洗手，水流冲掉污渍露出手指间的划痕，有一道比较深，还在淌血。
“哎呦。”百奶奶叫唤着，回屋里找出创可贴：“好不容易放个假，你也不知道歇歇，这马上都要高考了，怎么也没见你看看书。”
当年百奶奶不符合领养条件，百诺一直拖到八岁那年才上了户口，她入学晚，按时间算应该后面才高考，但她中间跳了几次级，如今比周围的同学还小两岁。
“书在学校看就够了呀。”百诺接过创可贴揣在口袋里，从门后扯出一个大尼龙袋子，“我出去溜达溜达。”
“这么热的天，哪还有人在外面转悠。”
“就是没人我才出去。”百诺将袋子卷起团拿在手中，“街口那边的垃圾桶肯定没被翻过。”
百奶奶不放心地叮嘱道地：“早去早回。”
“知道啦。”
从夜沐街出来是一条下坡的林**，道路两侧种满了高耸入云的梧桐树，遮住了晃眼的日光。
百诺顺着下坡往前走。
她今天有些不走运，街边的垃圾桶都刚被清理过，一路走过来只捡到几个空瓶子。
百诺向西面的海边走了过去。
沐城是海滨城市，入夏早，午后的海浪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海面像铺了一层细碎的钻石。
沙滩上只有寥寥几人。
百诺脱了鞋，追着海浪往海里走了几步，捡起被海水冲出来的贝壳，这种贝壳捡多了可以串成首饰拿到夜市卖。
百诺捡了一下午的贝壳，等到夜幕降临，她才提着袋子往回走。
百诺提着一袋东西走进巷子，在拐角处和两个同样提着破尼龙袋的女生迎面撞上。
她们和百诺一样都是孤儿，只不过没她运气好她。她们被隔壁街姓张的夫妻两捡回去没多久便被带出来乞讨骗钱，一直放养着长大。
如今张家那院子里已经有了七八个这样的小孩了，她们只能靠着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过活，百奶奶多次叮嘱过，遇到院子里的人不要慌，她们要什么就给什么，不要让自己吃亏。
百诺捏紧了手中的袋子，然后又慢吞吞的放到地上，人往后退一步紧贴着墙根。
两个女生扯开尼龙袋，个子高的那个把废纸壳拿出来，看到底下的东西，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句：“什么啊，一堆烂贝壳。”
她起身站到百诺跟前：“钱呢？”
“……我没钱。”百诺揪着裤缝说。
那女生一把扯过她，动作粗暴的翻起了她的口袋，百诺似乎想起了什么，弓着腰挣扎了下，说：“我真的没钱。”
“口袋里是什么？”女生抬手指着她，指甲缝里都是灰渍，还有很重的烟味，“自己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口袋里是百奶奶给百诺买的电子手表。
她没有手机，又经常在外面跑，晴天还能通过太阳判断出大概的时间，明天只能靠感觉，百奶奶攒了一个月的废纸壳，换了钱给她买一只手表，让她随身带着，也好有个时间观念。
百诺躲闪的姿态惹怒了蹲在地上的矮个子女生，她起身踢开脚边的尼龙袋，装在里面的贝壳撒了一地。
她高高扬起手，百诺下意识的想跑，却被旁边的女生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只能仅仅闭上双眼。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落下来，倒是耳边传来一声不轻的低呼，有什么跟着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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