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近中天，小夭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哼着小曲，心满意足地回到村子里。左耳好奇地瞄了一眼墓碑，什么字都没写。从傍晚开始，小夭就在院子后面刨坑，她给了左耳一袋钱去棺材铺。当左耳驾着马车拖回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时，小夭摸了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还夸左耳能干。很快，小夭背着相柳的尸体，无情地把他扔进了棺材里。她用铁楸不知疲倦地铲着土，最后干脆手脚并用。左耳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盯着苗圃看，对棺材里的人没有一丝怜悯或伤感，好像埋进土里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后左耳摇摇头，背上了苗圃，头也不回地跟着小夭回家了。
小夭心情大好，洗漱完毕后倒头就睡。玱玹果然在小夭入睡后把左耳叫了过去，左耳按照小夭教他的话回答玱玹的问题，玱玹表情复杂，时不时就叹一口气。左耳看着玱玹胸口剧烈地起伏，却仍然努力地呼吸着，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无聊地盯着院子里栽种的银杏树，树旁还搭了一个秋千架。谈话要结束的时候，玱玹认命似的对左耳摆摆手，吩咐他要“好好保护小夭”，左耳觉得他说了句很没意思的废话，无动于衷地隐匿在了周围的环境里。
翌日，方雷氏喊小夭用早饭，小夭背着手一蹦一跳地来到玱玹的院子。玱玹面色凝重，“你真的相信左耳吗？他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野兽。”
小夭舀了碗白粥，嬉皮笑脸地说：“左耳觉得你很好。”
玱玹冷哼了一声，“他昨晚差点没把我给气死！”
小夭把粥递到玱玹面前，讨好地说：“你十分理解左耳的怪诞，不是吗？”
玱玹神色缓和了些，无奈地说：“也罢，你身边的确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小夭搂住了玱玹的胳膊，靠在他肩上，撒娇地说：“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玱玹刮了刮小夭的鼻子，“真拿你没办法。”
方雷氏开玩笑地说：“你这么疼爱这个妹妹，我看将来不管谁登门提亲，你都不放心把小夭交给他。”
小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撒开了手，回到自己的座位，心虚地啃着白面饼子。
玱玹神情黯然，低头喝了几口粥，装作不在意地问：“小夭，七日之期已到，你想好了吗？”
小夭微笑着说：“我愿意嫁给丰隆。”
方雷氏惊讶地看着小夭，眼中带着几分不舍，“小妹，你和哥哥才团聚不久，这么快就要嫁人了？”
玱玹心内一片惨淡，他现在没有资格要求小夭不要嫁给丰隆，小夭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自己早已出局。他苦笑着说：“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别人？”
小夭心里在跟相柳赌气，相柳不告诉自己一声就死了一次，那自己也可以不经他允许就做出决定。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哥哥不是也认为，丰隆是最适合我的男人吗？”
玱玹平静地说：“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堂堂正正求娶你的男人。可他不见得是最好的男人。如果你愿意嫁给丰隆，那最好不过。如果你不是心甘情愿，哥哥会保护你安稳一生。”
小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现在有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还很难说。我可不敢指望你照顾我一辈子。丰隆在赤水族长的呵护中无忧无虑地长大，你应该知道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妻子。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襄助他事业的、有地位的盟友。我正好满足了他的刁钻要求。我和他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并不难。况且他是哥哥的朋友，哥哥很清楚他的为人。退一万步讲，他要敢欺负我，都不用我动手，哥哥自会找他算账！”
玱玹笑了，“你要真喜欢丰隆，没有人能挡得住你嫁给他。我派潇潇去一趟赤水，相信丰隆听到消息马上就会告诉他爷爷，很快就会有人去五神山议亲了。”
小夭说吃饱了，怡然自得地往医馆的方向走去，“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我给外爷写封信，说不定我们能趁着这个机会回一趟轩辕。”
玱玹沉默不语，目送着小夭的身影渐渐消失。
小夭踏进医馆，霎时间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她蔫蔫地坐着，左手托着腮，没有说话，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如果真这么想帮玱玹，为什么自己心里一点都不想嫁给丰隆？
苗圃耳提面命地告诉左耳：”你不要老是惦记着杀人，你现在是小姐的侍卫，不是杀手知道吗?“
左耳充耳不闻，倔强地说：”杀人，保护小姐。“
苗圃拿起鸡毛掸子吓唬左耳，”我再给你讲一遍杀手和侍卫的区别，你再不长记性，我就打你！“
左耳鄙夷地看着苗圃，冷漠地说：”就凭你，打得过我吗？“
小夭瞧着肝火旺盛的苗圃，轻叹了口气，”苗圃，你的确打不过左耳的。算了，来日方长，你慢慢调教他，他总会有一些长进的。你们去后院晒药草吧！让我清静会儿。“
左耳得意洋洋地朝着后院走去。苗圃咬了咬牙，站了片刻，终于把鸡毛掸子放回了原处，宽容地原谅了左耳的放肆。
小夭偷瞄着这两个小冤家，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自己的烦心事。几个病人走进了医馆，小夭收敛了私人情绪，认真地开始了一天的问诊，她温和地询问道：”叫什么名字？哪里不舒服？对什么药物过敏？“
一个月后，丰隆来到医馆，他解下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送给小夭，”幸亏你的身份足够重要，爷爷和那几个老顽固商议我们的婚事时，他们只略略抱怨了几句。爷爷答应让我继任族长了，我会以族长夫人的婚典迎娶你。你开心吗？“
小夭敷衍地笑笑，拍拍手说道：”恭喜你得到了赤水族长的位置。“
丰隆嘿嘿地干笑。不久，他不好意思地开口：”爷爷这两天派了三叔公去高辛王宫提亲，可高辛王闭门不见，要辛苦你跑一趟了。“
小夭故作轻松地应下了这个差事。她唤来玄鸟，对丰隆说：”小事一桩，父王那边不会不同意。我外爷来信了，要玱玹和你陪我回一趟轩辕，你去和玱玹商量一下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吧。“
丰隆爽快地点头，挥手看着小夭离去。
梓馨殿内，高辛王冷冰冰地问：”你真的愿意嫁给赤水家的小子？“
小夭淡定回答：”当然。“
高辛王不再追问，吩咐句芒拿来了一副弓箭。句芒把弓箭递给小夭后，很有眼力见儿地退下了。
小夭握着弓箭，好奇地看着高辛王。
高辛王从容地说：”还记得六年前，你刚回来那天带的包袱吗？那是相柳托我铸造的杀人弓箭。相柳是真不把我当一国之君看，他好像认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铸造师。“
小夭努力憋着笑，”父王，他桀骜不驯、放荡不羁、坦荡任性，你是知道的。“
高辛王场长吁口气，说道：”他倒是有我当年的几分影子。说实话，我很欣赏他。赤水云天来提亲，我很意外。我还以为你非相柳不嫁。幸好云天是个吃货，我用几个御厨就打发了他。我拖着不见他，就是想让你来见我。小夭，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想嫁的人是丰隆还是相柳？“
小夭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她很努力地想从喉咙里说出”丰隆“两个字，终究是失败了。此刻，玱玹不在身边，她不想说违心话。
整个大殿出奇安静，高辛王不催促小夭回答这个千古难题。他意味深长地笑了，打直球没用，少昊选择换了种问法：”如果我召见了云天，应下了你和赤水家那小子的婚事。你能做到此生不见相柳，安心做未来赤水族长的夫人吗？哪怕相柳在你成婚当日来抢亲，你也不跟他走吗？如果你能做到，父王二话不说立即让云天来见我。“
小夭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我......我......“她紧紧攥着弓箭，低下头回避着高辛王的目光。
高辛王注视着犹豫不决的小夭，仿佛透过小夭在审问阿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小夭的头，”丰隆真的能温暖你冷漠了几百年的心吗？“
小夭艰涩得吐不出一个字，哪怕是一句谎话。面对少昊的逼问，她还是不争气地落泪了。她顾不得这个那个了，愤愤地说：”外爷派七舅舅去攻打清水镇，相柳没了一条命。我恨他连死都不告诉我，要不是左耳自作主张，我连他的尸体都见不着。所以我把他埋了，从此我跟他没关系了！“
高辛王爽朗地笑了，好笑地说：”那就先便宜赤水家的小子吧。也算惩罚一下相柳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是你想悔婚，不用怕，天塌了父王帮你收拾烂摊子。“
小夭停止了抽噎，一脸震惊地看着少昊。哪有这么纵容女儿在外面闯祸的父亲？而且真的悔婚的话，她闯的祸足以让她名震大荒！也足以让高辛王颜面扫地！
高辛王不耐烦地摆手让小夭退下，他深深地理解了阿珩当初的纠结。
小夭抱着弓箭正要离开，高辛王突然说道：“阿珩嫁错了人，我不是一个好夫君。而阿念她爱错了人，她不肯回头，我也无计可施。小夭，我不希望你选错人。”
下一章：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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