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办公室里沉淀着悠闲的气息。
老师面对这一坨稀烂如泥的篆文,许久也没有头绪。
她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对古代字体并没有那么熟悉…也许你可以上网查一下?”
“反面就是我查到的译文,不知道对不对您看一下,其它的字太草了查不到。”阳薇把纸翻个面指给老师看。
老师端详许久,唇齿间缓缓挤出一句问题:“你觉得这个真的是篆文,而不是写法圆润的现代汉字吗?”
仔细一看,那文字虽然没有棱角,但结构紧凑,繁杂的笔画毫无章法,似乎那些多余的笔画,是为了伪装古体字而硬凑上去的。
“对了,这不是你抄下来的嘛。”阳薇扭过头看向缩在门外的李欣荣。
李欣荣鼓起包子脸不爽道:“你在质疑我的独家绝活?”
阳薇立刻举起双手示意投降,俏皮一笑。
老师却有些惊讶:“这些是李欣荣写的吗?”
“啊…是的。”难得被如此温柔的声音点过名,突然有了走进办公室的勇气。
老师的坐姿放松了些许。近两天这个不安分的短发女孩变化有些大,她是这样认为的。
“为什么会写这个呢?”
“就是突然对这个有兴趣了,吧?想研究一下什么的……”李欣荣磕磕巴巴地回答。
老师轻笑:“依我看,要么是你抄错了,要么原文写错了,反正这个不是正宗的篆文,至于阳薇查到的翻译,也许是那些字形恰巧与现代文字相似吧。”
一句话,给一个房间都整尴尬了。
“有钻研精神是好事,但是你们研究错了方向,如果对篆文有兴趣的话我这里有……”
“不用了谢谢!老师再见!”李欣荣一个用头锄地似的鞠躬之后,飞奔出办公室外。
老师一脸懵逼地收回了正准备掏出大字典的手。
果然是傻欣荣啊……正事都没干呢就溜了。阳薇心里吐槽道。
“对了老师,作业本批下来了吗?”
“还没呢,怎么了?”
“哦好的……其实我想请您在这张纸上写个‘重’字。”阳薇把写有篆文的那张纸递过来。
“你要写这个干什么?”
“就是……对我很重要。”
虽然说这两个学生最近都很奇怪,但既然是重要的事,老师还是没多想就帮她做了。
不同于作业本上撕心裂肺的草书,她在这张纸写上的字,优雅端庄,笔锋柔美,和那些给欣荣带来噩梦的大字截然不同。
“可以写得疯癫一点吗?”阳薇请求道,“像您平时在作业上写的一样。”
“你说我平时的字很疯癫?”老师不悦地瞟向她。
阳薇立刻扭头,憋着笑闭上嘴。
又写了一次,看得出老师正在极力模仿自己癫疯状态的字迹,潇洒飘逸的笔触一如既往,可却没有发现任何留言。
这就奇怪了,还有什么被落下的条件呢?
阳薇盯着那两个字,缄默思考着。
“对了,既然你来了,顺便帮我把李欣荣的作业带回去吧,我现在就批,这丫头估计又要重写,让她早点补好。”老师翻出李欣荣的作业本。
“啊,好的。”
本子一摊开,她们两个人都不知如何形容这个稀烂的作业……苍蝇尸体图鉴?狗屎照片?卖炭翁的炭洒了?能把作业写得这么邋遢,李欣荣也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
从第一题开始,老师爽快地划上血红的叉,越往后她读着那些离谱答案就越是一肚子火,纸都差点划穿了。
阳薇看着老师一步步从漫不经心到彻底疯狂的状态,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最后一个红叉像是刻在仇人的心胸中般,扎穿三层纸。结尾,那满载怒火与怨气、划定悲剧的终章、象征绝望与死亡的“重”字,被狠狠地烙印在作业纸上。
锋利的笔触字形,电闪雷鸣的纸裂声响,此刻的“重”字已经不再是它本身,而是迷途之人的呻吟,是灵魂深处的怒吼,是最纯粹的癫狂,是千言万语之苦涩凝结而成的艺术。
一直期待着的留言终于在下方浮现而出
——再试一次。
那一刻,阳薇终于明白,以真挚灵魂渲染的艺术品,无法被任何人所模仿,包括作者自己。
所以,只有真正怒火中烧时候的老师,才能写出那天下无双的,最为豪放的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