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艺术家大多是怪胎,或者有怪癖。艺术之流称赞他为天才,粗俗之辈鄙夷他是疯子。
不管怎么说,郜衍川确实凭借一双手、一支笔,在这场名为文艺复兴的热潮中拔得头筹。成为绝对的主宰者,在暴力肆虐的意大利,掀起了全民追捧的艺术逆流。
没人知道他是怎样创造出那些惊世骇俗的画作。他的画风诡谲怪诞,色彩运用大胆狂野又互为映衬,几乎是他高影响力的预言前兆--
在黑帮至上的地域,竟然有开辟新路、云集一批自己的势力和追求者,在无序中构建秩序的势头--
这是他本人也没想到的。
他的创作过程当然无人有幸目睹--也没有人胆敢在主教大人创作时打扰--
唯一的光源是燃在画布旁的烛火,留声机永远放着圣经念白,诗人缓慢沉稳的声音仿佛从古老悠远的上世纪传来,一字一句敲打在沉睡的心灵振聋发聩,敲在郜衍川摧枯拉朽的头脑风暴中。
或者播放音乐剧,把旋钮拧到最右,在耳膜和神经的刺激中迸发灵感。他最喜欢莎士比亚的奥塞罗,并且并不同情苔丝狄蒙娜。
有些时候他会点起浓郁的香料--善用香料这点鲜少人知,郜衍川称其为隐藏的“被动技能”--袅袅烟雾会将不大的房间填满。
以前他喜欢闻迷迭香,遇到北野荼之后便换了个香味,换成了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会引诱亚当和夏娃犯错的禁果的香味。
当他躺在地上闻着这个味儿,脑子里全是和北野荼纠缠的香艳画面,他的炙热的唇怎样滑过她光滑的肌肤品尝、她如何在他身下战栗不止--就在旁边的他的床上,他们背着天光无所顾忌地忘我翻滚。
有些时候他会喝酒,喝很多Vodka或Whisky,满地叮呤当啷的酒瓶子。而他整个人蜷缩在厚重宽大的黑袍里,像匿于暗夜伺机而动的兽。
没人感受到过真实的他,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一直戴着无懈可击的面具示人。
面具前,他是优雅不折、礼遇十分的艺术家,抬眉合眼间自有万般情致。
面具下,挥手亦能掀起腥风血雨,黑帮们的血腥、冷漠、心狠手辣、泯灭人性,这些基因,他一个不落。
至于为什么万花丛中过,独独留恋北野荼,大抵正是因为北野荼隐约看到了面具之下的他,她说过--
北野荼“你跟表面上的不一样。”
枯朽腐烂的灵魂背负着“大主教”的沉重枷锁,他早已习惯在寒冷刺骨的夜长跪不起。
有人爱他野心勃勃,有人憎他薄情寡义。作为天主教的掌舵人,被贵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被打上虎视眈眈觊觎着权利之巅桂冠王座的罪名。
这些他从不在乎,也不辩驳。直到她的出现,成为他岌岌可危孤岛上的玫瑰,陡然升起的玫瑰,同他一样在暗夜泥泞里斡旋、昳丽跌宕的玫瑰。
就像火星子落在干涸的柴草堆,就像即将沉没在冰川下的泰坦尼克号的桅杆,就像他在外盛名的“钢琴家”只弹奏嘈嘈切切的乱序低音谱中、突兀闯进的高音分贝。
她将他拉扯出黑白颠倒的孤岛,在漆黑无望的夜,掀起墙倾楫摧的海上风暴,成为他的终极奥义。
他知道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就像平面二维的画企图跃然于三维的世界,能名正言顺的与她并肩而立。
因此他的想法从不言说。
他容忍一切觊觎她的男人,容忍她的肉体和任何一个男人发生过碰撞,她不清不白的哥哥、举止亲密的保镖、徒有虚名的未婚夫。
这些他都可以容忍,也不擅长光明磊落的手段。但她的心要永远为他驻足停留,哪怕他容忍那些男人与她擦肩而过,但也仅仅只能是过客。
他说,她是他的月神小姐、文艺复兴的阿芙洛狄忒、黑暗中世纪的缪斯。但他更将她视为从前丢失的另一半灵魂,他艺术生命厚度的延音踏板,比蒙娜丽莎更美的、燃烧的蒙娜丽莎。
她不能沾染上烟火气,与世俗同流合污。她要被好好庇护在他的蒙荫下,等待被他呕心沥血雕琢成惊世骇俗的艺术作品。
他爱她,也不仅是爱她。
高傲的主教大人从不缺示爱,那些所谓一见钟情的爱欲在他眼中浅薄不过蝼蚁。他早已在暗中低下头颅、行标准的骑士礼对她发出温和地走进良夜的邀请。
只有他才能与她相衬。
所以她必须接受,她的心、她的灵魂,只能属于他。
否则星火就会成为灰飞烟灭的燎原大火,他会让她跟他一起覆灭,让她成为真正的、燃烧的蒙娜丽莎。
在她之后,他的野心便不止于荒诞奇绝的画作在苏富比拍卖行一骑绝尘,他要从艺术家登上大教皇的宝座。
等他成为意大利新的神明,北野荼会是第一个匍匐他脚边的信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