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奥米·阿基姆“三明治和卷心菜汤在冰箱里，什么时候饿了就拿出来加热。我今天可能回家比较晚，照顾好自己。”
娜奥米·阿基姆斜挎着一个大号粉色芭蕾舞包，我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她每晚跳钢管舞时穿的演出服。
罗米达·坐牛“知道了妈，我一会要去找胡斯汀。”
我靠在门边，手指扭着肩带。
娜奥米·阿基姆“我说什么来着，你之前发誓不和她一起混的！你们干的小偷小摸难道还不少吗？”
看着娜奥米急切地想要将她美丽的面孔探进来，我便毫不犹豫甩掉门。
……
胡斯汀是利弗诺街的青少年女王，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说的。胡斯汀的本名其实是贾斯汀妮，但她不喜欢这个烂大街的名字，正巧她素未谋面的父亲是个说西班牙语的巴拿马人，于是她不顾老妈的反对擅自把名字改成了西语发音。
我在七年级的年鉴上看到了胡斯汀给我的签名，超大的放肆的花体字“Justine”后有一个小小的“SWAK”，我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娜奥米一语将我点醒。
娜奥米·阿基姆“以吻结尾？这是我上学时姑娘们喜欢说的，老天，你这个同学也太老土了！”
我找到胡斯汀，那个时候我们几乎不认识，作为一个12岁的小女孩她可真漂亮，细细的脏辫里缠着彩色的绳子，全部上梳紧紧贴着头皮扎成高马尾，嘴唇上还吐着儿童唇蜜。我们把头藏在窗帘后，她吻了我，我尝出她的唇蜜是草莓味的。
从那个下午开始，胡斯汀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她喜欢来我家玩，因为我妈妈有好多漂亮的衣服和高跟鞋，还有廉价却吸引小姑娘的化妆品。
胡斯汀·维拉斯“我真羡慕你，我妈从来不打扮，她从生我到现在都没把孕妇裙脱掉过。”
胡斯汀的紫罗兰色眼影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
十年级时胡斯汀突然变了风格，她把长长的鬈发剪掉、拉直，梳成齐耳短发，还做了金色挑染。她不穿文胸，牛仔裤破了洞，我妈妈廉价的化妆品再也不能吸引她了，她开始满足于商场里的大牌，但是我们没有钱。
贫民窟里爱美的女孩子们都知道如何躲避服装店的防盗门。我们一般把衣服夹在胳膊下，磁扣正好卡在腋窝，这样即便是蹲在店门口悠哉悠哉地吸烟，也不会有警报声响起。
我和胡斯汀就是这样得到自己每一件时髦的衣服的。可这样也有很大的风险，我们不得不把衣服上有磁扣的部分剪掉。且不说破洞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衣服美观，更何况这还表明我们自己没钱买衣服所以去偷窃，这对于青春期的女孩来说还是很有损颜面的。
不过这几个破洞与偷窃被抓相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虽然警报不会响，但那些有经验的店员一眼就能看出谁是体面的顾客，而谁又是穷酸的小偷。其实一开始店员也是懒得管这些事的，但店主为了减小损失，推出了衣服被偷罚款当职店员的规定，于是这些个打工仔也都开始拼起命来。如果腿脚不够麻利而被抓到，他们就会打电话叫家长来赔钱。这种情况我和胡斯汀也经历过，不过每次都是她那位大腹便便的好心妈妈来“赎”我们。
娜奥米其实知道我们背地里干的勾当，她虽不负责任，但任何一个母亲都能注意到自己家小孩的衣柜里突然出现许多本来买不起的衣服，况且这些衣服上还有破洞。她平日里假装自己不知道，其实是懒得给自己找事，只有心情不好骂我的时候才会装模作样地拎出来说一说。
我和胡斯汀早已是惯犯了，周围的许多服装店都知道我们俩的名声，所以最近偷衣服越来越难了，我们准备偷点生活用品再变卖换钱。
……
然而卡迪姆来了。
卡迪姆十七岁时才搬到底特律，他原来是塞内加尔的土老帽，父母费劲千辛万苦才移民到美国，却只能住在利弗诺街这个穷地方。所有人都喊他非洲佬，有人问他会不会说塞内加尔语，有人问他喝不喝羊血，他们每天不怀好意地盯着卡迪姆，想弄清他到底吃不吃人肉。
直到有一天，卡迪姆的柜子里传来一股恶臭，他打开柜子，一颗血淋淋的猪心无精打采地躺在蓝色拉菲草上，血渗进了卡迪姆的笔记本和剪贴簿上。卡迪姆呆呆地伸出手将猪心捧出来，盯着它端详了许久，红褐色的猪血顺着他的胳膊滴了下来。
没人知道那天放学后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以后大家再也不去找卡迪姆的麻烦了，他们畏惧他，忽视他，隔离他。
……
我们是在一家便利店遇见卡迪姆的。
不顾娜奥米的反对与胡斯汀汇合后，她表示想要一支新眼线笔，我们凑了四美元，不怀好意地来到便利店。胡斯汀拉着男收银员入迷地选购卫生巾，男收银员根本不懂卫生巾品牌，但看着胡斯汀漂亮的脸蛋和急切的神情便稀里糊涂地同意了。假装很有经验实则努力回想女顾客们平时买的品牌，并暗自悔恨平时为什么没多留意些。
而我，我则快速翻入柜台，把一包包万宝路香烟塞进皮夹克内兜——我很识货，黑睿万宝路可是这家破小店里最值钱又方便携带的东西。
按照计划，我现在应该不露声色地离开，等着胡斯汀随便给一包卫生巾付钱，然后溜之大吉，去商场购物。
可一只手拽住了我的夹克领子，我的心脏吓得砰砰直跳，压下心里的恐惧后面无表情地回头准备怒斥，但来人竟是非洲佬卡迪姆。我虽不怕他，但也不想招惹他。
卡迪姆又高又瘦，我觉得他至少有六英尺二英寸。他很黑，虽然说一个黑人的皮肤黑很无聊，但我可没开玩笑，他比我们这些上百年来生活在美洲大陆的非裔黑多了。他的黑眼珠小得离奇，我猜他可能嗑药。他露出一口白牙，便利店的灯光总是很奇怪，能把健康的人照成癌症晚期，而此时此刻，卡迪姆就像一个半死不活的……黑鬼。
……
我平时不怎么说黑鬼这个词，虽然作为四分之一非裔混血，我有资格说，但前几年发生的一些事总是让我难以忘怀。
1984年2月1日，黑人历史月的第一天，一群高年级的混混搞来了好几桶红油漆，往学校里的白人同学身上泼，我却也未曾幸免。十一年级的帕特里克·康奈利说我是印第安长辫佬和下贱脱衣舞娘生的小杂种，说我不够黑也不够黄，不配过黑人历史月。
现在我知道他这么说是因为他曾经偷偷混进脱衣舞俱乐部，想付钱尝尝荤，被我妈娜奥米认出来后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还因此被同伴嘲笑了好久。但当时我还不到12岁，真的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回家后边洗身上的油漆边哭。娜奥米回来前我就把情绪调整好了，什么都没跟她说。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说“黑鬼”了。
……
我推脱着想把卡迪姆扯出门，可他却固执地站在那儿，无论我怎么挣扎都不愿松手。
卡迪姆·法杜拉耶“你刚才拿了六包万宝路还想不付钱走人……别以为我没看见。”
他不怀好意地冲我笑笑。
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为便利店老板伸张正义的人，便压低了声音。
罗米达·坐牛“你想干什么，我可以分你一包，或者你让我再去偷点也……”
话还没说完，他就捂住了我的嘴。
卡迪姆·法杜拉耶“偷香烟也太不上档次了，你们跟我来，我们可以干票大的。”
他的声音不大，呼出的水汽散在我的颈部，我却听得很清楚。
收银员“行了行了，谈情说爱请不要在我们店里磨蹭，你们不买东西就赶紧走人。”
敦实的棕皮肤店员厌恶地盯着又黑又高的鬼一般的卡迪姆。卡迪姆揽着我大摇大摆地推门走人，几分钟后，胡斯汀也装作不认识我们，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胡斯汀·维拉斯“他妈的，我就跟那个蠢猪勾搭一小会，你就搞了个男朋友？下回勾引店员这种事别再叫我干了。”
胡斯汀假装生气，幼稚地把头扭到一边，我觉得好笑极了。
罗米达·坐牛“你别忘了是谁想买眼线笔。”
胡斯汀这才注意到揽着我的人是臭名昭著的非洲佬卡迪姆，她厌恶地皱皱鼻子。
胡斯汀·维拉斯“你跟他在一起干什么？”
罗米达·坐牛“这个尼哥说能带我们干票大的，你去吗？”
我手插牛仔裤兜，歪着脑袋看着胡斯汀。真搞笑，就好像我真的在乎卡迪姆和他的狗屎计划一样。不过说来奇怪，我为什么会很自然地将自己与卡迪姆划为一伙呢？
卡迪姆·法杜拉耶“我们去药店，待会你就知道了。”
卡迪姆的英语里夹杂着浓重的法语口音，他甚至把“药店”说成了“咬点”。
胡斯汀·维拉斯“罗米达和我已经收手了，我们现在有足够的钱，凭什么帮你干那种危险的事———你不会是要偷处方药吧。”
看着胡斯汀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样子，卡迪姆差点憋不住笑出声，他夸张地学着胡斯汀的语气。
卡迪姆·法杜拉耶“拜托，你们收手了？就凭刚才那几包破万宝路？那些烟连五十美元都不到，你们能买到什么？一只眼线笔？”
卡迪姆·法杜拉耶“我知道一只眼线笔绝不能满足你的，女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胡斯汀和我。
卡迪姆·法杜拉耶“与其一次又一次的小偷小摸，不如一口气干票大的。坏事都做了，也别分大小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