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头传来一阵一阵的哭喊声。
修爸“你妈走了!”
修远兮愣在原地…………站在候机厅里手紧紧握着手机,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沉重砸到地面上,身体也不受控制的瘫坐在地上,试图抓住身旁行李箱作为一个支撑点,但行李也无法支撑他那沉重的心情,行李箱脚下的轮子也在四处不停的来回踱步,一个大男人在熙熙攘攘,人声嘈杂的候机厅里掩面嚎啕大哭,来往的人群见到此情境纷纷抛来异样的眼光,直到机场管理人员的到来。
修远兮对着管理人员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呜!我要回家!”
像一个找不着家的孩童般,紧紧抓着管理人员的手,管理人员的手腕被抓通红,修远兮脸上满是泪痕,鼻子也流出了鼻涕,管理人员见到这场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多叫了几个人,扶着修远兮去往休息室,在休息室里的修远兮叫管理人员帮他定一张这个时间点的机票。
管理人员“先生,这个需要您自己操作”
修远兮“好”
修远兮用管理人员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问了管理人员洗手间在哪个位置,随后站起往洗手间里去将刚刚狼狈洗净,给莫清璃的发了条信息,问她到家了没!
跟管理人员道别后,修远兮拖着行李箱,迈着沉重的步伐,每走一步都感觉身上有千吨重的物品在压着他,不过修远兮只想赶紧回家,他知道母亲在等着他,在飞机上安静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涌出和母亲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喜怒哀乐都包含在其中,泪滴从关闭的眼角缝隙里流出,再强大的阀门也有自己的缺陷,再强大的人也有莫多的漏洞。
飞机落地之后,修远兮马不停蹄地打了的士,往家里赶,往母亲身边赶,从小到大都是母亲陪着他,现在需要他陪着母亲走完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从此以后便是天人两隔。
山村里下起了毛毛细雨,这雨像是在送别他的母亲,下了车修远兮连行李箱也不顾,大步流星径直往家里赶,家门口围满了人群,他拨开人群,在被白布盖住的人的前面跪了下来,膝盖一点点往前挪动着,连哭都是无声的,修远兮看见她盖着白布,修远轻轻地掀开白布,母亲的眼睛紧紧的闭着,来回端详母亲的脸庞,修远兮想把母亲的脸刻在脑海里。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也在为他母亲哭泣雨水砸在窗台上砰砰做响,修父和修远兮两人瘫坐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己,突然有双满是茧子的手拍了拍修远兮的后背,修远兮转头一看,原来是大伯。
大伯“斯人可以入土为安了!”
修远兮用被雨淋到湿透的衣袖,来回擦了擦脸上泪水。
修远兮带着哭腔“现在吗?”
大伯“嗯”
修远兮“可以再等等吗?”
大伯“时间已到”
这四个字“时间已到”,犹如一把刀刺进修远兮心脏,让他难以呼吸,修远兮生怕弄疼沉睡的母亲,轻轻的将白布盖住母亲的脸庞,这一盖也许再也见不着面。
修远兮和父亲在前边抬着灵柩,两人的泪水和雨滴融到了一起,雨水拍打着修远兮的脸庞竟带有刺痛感,一群人用锄头盖母亲盖了个房子,给母亲立上墓碑,上面刻母亲的名字,修远兮抱着墓碑痛哭,众人见此情境眼眶也红了起来,也没有去阻拦他,而是静静的看着修远兮哭泣。
回到家中的修远兮被雨淋湿了全身,但他没有像众人一样去换衣服,而是和满头白发的父亲在屋子里收拾着母亲的遗物,放进一个箱子里,父子两人又返回墓地将遗物放在修母的房子旁边,修父擦了擦墓碑上的雨水。
修父用方言“老伴啊,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两人就这样淋着瓢泼大雨,在墓地里呆了几个小时,大伯见到父子两人没在家,叫上村里的几个青壮年去墓地将两人拉了回来。
修远兮怕父亲感冒,叫父亲去换身衣服,自己却呆坐在屋檐下静静的看着雨掉落的画面,不知道他哪来的烟,猛抽了几口烟,烟雾弥漫在他周围,大伯跟父亲商量着丧事酒席,修远兮以前不是特别理解人走了为什么要办酒席,但现在他好像明白了,可能是活的人代替逝者感谢大家为她忙上忙下吧!
大伯和父亲还有几个村里的青壮年,穿着雨衣骑着三轮车到集市上购买物品,修远兮给父亲转了笔钱,叫父亲多买点东西。
手机上莫清璃发了几十条信息和两通未接电话,修远兮重拨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欢笑声。
修远兮略带哭腔“到家了吗?”
莫清璃“刚到,现在在和家人聚餐!”
修远兮听到“家人”又绷不住了,轻声呜咽起来。
莫清璃“怎么了?乖乖!”
修远兮“我妈走了!”
莫清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会………”
修远兮“…………”
莫清璃“到底怎么了,变成这样子?”
修远兮“我听他们说,我妈为了去集市上卖菜,早上去菜地里摘菜,踩到了苔藓头砸到地上的石头,失血过多到医院时已经无力回天”
修远兮“呜呜呜呜呜大声哭了出来”
莫清璃“你等我!”
修远兮“嗯”
挂了电话………抽起了烟。
莫清璃那边,手颤抖的在手机屏幕上看着机票,可是机票只有两天后才能买到。
莫清璃发了条信息“我可能两天后才能到,因为没有机票了”
修远兮“没事,不来也行!”
大伯和修父回来了,从车上卸下物品,修远兮也跟着帮忙,酒席上的人们纷纷跟修父和修远兮说了“节哀顺变”。
修远兮大口大口喝着酒,将自己灌醉后,踉踉跄跄躺在客厅里,连被雨淋湿的衣服都没换,抱着母亲的遗照睡着了,他知道母亲就是这样在他小时候抱着他睡着的,这一晚夜空没有任何星星,屋外也没有夏日的蝉鸣,也没有孩童的玩闹声,只有拍着窗台的雨水声,还有父亲在屋外抽烟时的咳嗽声。
他多么想让母亲回来看他一眼,但母亲可能害怕给孩子留下太多的挂念,就没再回来。
莫清璃赶到时已经是两天后,她怕叨扰到正在伤心的修远兮,就按照修远兮带她来的路线,包了辆车来到了这个小山村。
修远兮坐在村口的一个石头上,人瘦了许多,眼窝凹陷,乱糟糟的胡子和头发,身上的衣服也一样乱糟糟,俨然是一个流浪汉形象,莫清璃提着行李箱,拍了拍他肩膀,修远兮转过身,一股酒味飘进了莫清璃的鼻子里,修远兮迷离的眼神,脸上满是疲惫,让她非常的心疼,她蹲下抱住了修远兮那变瘦的身体。
修远兮口齿不清的说“你……来啦!”
修远兮将头靠在莫清璃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莫清璃“对!我来了!”
莫清璃牵着修远兮的手。
莫清璃“回家!”
修远兮歪歪扭扭跟着她走着,满头白发的修父见到莫清璃来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迎接莫清璃。
修父“小莫你来啦!”
莫清璃“对的叔叔”
修父“你吃饭了吗?”
莫清璃“还没”
修父看着自己醉醺醺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修父“那你们聊,我去热菜”
莫清璃将行李放下,带着修远兮到床上睡觉,像小孩般哄着他睡着,修远兮紧紧握着莫清璃的手睡着了,他这些天没睡过一次好觉,直到莫清璃的到来才让他有了些安全感。
修父在外边敲门。
修父“小莫,先吃饭!”
莫清璃“好,这就来”
莫清璃轻轻的将修远兮的手掰开,去外面吃饭,见到修父时她有点惊讶,她来时修父的白发还没如此之多,但现在修父变满头白发,莫清璃默默吃着饭,她知道这两父子经历什么。
吃完饭的莫清璃回到修远兮的房间里,换了身衣服,躺在修远兮的旁边,听着修远兮鼻鼾声,看着修远兮的脸,感觉熟悉又陌生,修远兮像变成另外一个人,身上有烟酒味,这些东西以前他很少碰。
莫清璃想起要给自己的父母回个电话,但又怕吵醒躺在她身旁这个男人,就发了条信息。
莫清璃“我到地方了,过几天再回去”
莫妈“好好玩!”
其实莫清璃没告诉父母,她来找修远兮,而是骗他们说自己要出来旅游,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告诉父母说她要来找对象,父母肯定死活不让她出来。
放下手机,将房间门反锁之后,抱着修远兮轻轻的吻了他那没有打理过而变得粗糙的脸颊,跟着他的鼻鼾声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到了次日清晨,修远兮睁开朦胧的睡眼,头有些许微疼,或许是酒精还未散去,躺在他身旁的女人还沉浸在梦乡里,轻轻起身往屋外走去,站在门框出伸个懒腰,吸着清晨清凉且带有湿润的空气,父亲在屋檐下抽着烟,烟雾弥漫在父亲的周围,此刻的父亲像远处被云雾围绕的大山,他拿着木制的小板凳坐在这座伟岸的大山身旁,父亲给他递来了一根烟,父子俩没讲话,而是静静抽着烟,试图用烟来缓解清晨的带来的愁意。
修父用方言“小莫还没醒吗?”
修远兮摇了摇头。
修父“早饭已经做好,你待会叫小莫一起吃,我要去地里看看。”
修远兮点了点头。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那佝偻的身躯扛着一把锄头,腰间别着竹制的小箩筐,自从母亲走后,父亲的话变得更少,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要么去母亲生前的菜地里给菜地除草,要么就去山坳里喂他养的鸡鸭,在山坳里一呆就是半天的时间。
修远兮将厨房里的早饭又重新热了一遍,他没叫莫清璃起来一起吃,因为她昨天赶路比较累,想让她多睡一会,吃完早饭的修远兮又去坐在村口的石头上,手里拿着香烟啤酒,自顾自的在大清晨喝起酒,村里人都以为他疯了,其实修远兮很清醒,他就是想等着母亲回来,回来看看她的孩子,回来看看她的家,他在等!他害怕母亲回来时忘记回家的路便一直坐在村口的石头上。
莫清璃发现自己身旁的修远兮不见了,便以最快的速度从床上弹起,开门时发现门缝里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早饭在厨房里”,莫清璃现在可没有任何想吃早饭的想法,门外空无一人,心里想着他能去哪?她害怕他想不开,山村的清晨有些许凉意,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薄薄的秋季外套,给修远兮打了电话。
修远兮“喂!”
莫清璃“你在哪?”
修远兮“村口”
莫清璃挂断电话,脚下生风向村口走去,修远兮抱着腿盘坐在石头上,地上满是啤酒瓶和烟头,莫清璃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修远兮“你吃早饭了吗?”
莫清璃“没!”
修远兮“为什么不吃?”
莫清璃“我想让你陪我吃”
修远兮“嗯”
陪着莫清璃吃着早饭,眼睛却要开启关模式,头重重砸在饭桌上,饭桌上的饭碗被这个动静吓到四处飞起,叮咣作响,莫清璃奋不顾身接住他歪下要着地的身躯。
修远兮低声呻吟“嗯………头好疼”
莫清璃“回去睡觉!”
扶他回房间睡觉后,又折回厨房里收拾被打翻的碗筷,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如今变成了颓圮,成天烟酒不离身的人,看着修远兮这样她心里也跟着难受。
修远兮在床上说着醉话,手胡乱摆动。
莫清璃站在床边流下了泪水,她的男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醉话的内容是“我的父母都是农民,没有什么文化,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把我送出那座大山,不要像一样他们一辈子在大山里过着平庸的,劳累的生活,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我的母亲是一个妙语连珠的人,他们一辈子都守着那座庄严肃穆的大山,守着那片养育我们的土地,我不知道那是他们的幸运还是悲哀,你知道吗,我没什么用,我没有让我的父母享过一天的福,而是一直在向他们索取,没有带他们走出那片大山看看这繁华的世界,那天下着小雨,我在家里送走我这一生最爱的人,也就是我的母亲,我看见她盖着白布,我掀开白布,她的眼睛紧紧的闭着,或许是她干农活累着然后睡着了,我一直麻痹自己,因为我无法接受她已经离去这个事实”
莫清璃擦了擦脸上泪水,去墓地上探望修母,路上的野花开的很茂盛,用手摘下不知名的几朵野花,放在修母的墓碑前,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尘土,她对着墓碑自言。
莫清璃“伯母您在那边要开心”
“我可能要带着远兮离开这个地方了”
“我不能看着他一天一天的颓废下去,这样毁了他”
“我们以后会经常回来看您”
说完转身便离开这个地方。
回到家里,修父在厨房忙忙碌碌做着饭菜,莫清璃站在他身后,想和他说件事,便轻声细语叫修父。
莫清璃“伯父”
修父放下手中的厨具“啊…怎么了?”
莫清璃“我……想跟您说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修父大笑“这有可不可以的,你说!”
莫清璃“我想明天带着远兮离开这里!”
修父顿了一下,稍加思考“可以………带吧”
修远兮在屋内听见两人的对话,眼睛又泛起泪光,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内心如刀绞 。
听见开门的声音,快速侧过身假寐,莫清璃蹑手蹑脚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手拨弄着修远兮那干燥分叉的头发,内心在想“宝宝,你别怪我太狠心,看到这样的你我很是心疼,所以我必须带你离开这个地方”,修远兮转过身来,与她目对目,红肿的眼睛目不斜视盯着面前这个面容清泠的女孩。
修远兮“如果我走了,我不知道我该去哪!”
莫清璃“我自有办法,你放心!”
修远兮“………”
修远兮直身将脸逼近莫清璃的脸,吻上莫清璃那红润的嘴唇,莫清璃瞪大了眼睛,可修远兮的嘴唇肆无忌惮的来回缠绵,莫清璃被吻的脸和耳朵通红,咚咚~~修父在外面敲门,叫两人就餐。
修远兮发出低哑的声音“好!”
今天的晚餐比午餐丰盛,“白切鸡”“煎罗非鱼”“冬瓜排骨汤”“红烧茄子”,三个人的饭桌有点些许冷清,修父给自己倒杯白酒,喝的满脸通红,修远兮也拿杯子给自己倒酒,父子两人无声喝着酒,莫清璃在一旁被这沉闷的环境给整崩溃了,便主动揽起话语。
莫清璃“伯父家里有没有啤酒?”
修父“有,在客厅里”
莫清璃“好”
莫清璃准备起身去拿啤酒,修父在旁拍了拍低着头的修远兮,示意他去拿,修远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理解出父亲的举动,去拿了啤酒。
莫清璃将啤酒拉环拉开,在空中举着酒瓶,他们也跟着做一样的事情。
莫清璃“干杯!”
修远兮“干杯!”
修父“干杯!”
气氛逐渐从沉闷转变成热闹,酒精开始占据三人的身体,脸颊变得通红。
修父“阿兮,你明个儿跟小莫一起走吧!”
修远兮良久才说话“…………嗯”
莫清璃听到这时,终于放下内心悬着的那块大石头,她还以为修远兮这头倔驴会拒绝。
莫清璃“喝!”
三人开怀畅饮着佳酿,欢笑声回荡在整间屋子里,修父和修远兮因为那件事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但莫清璃的到来使得他们难得露出笑脸。
修父喝的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似笑非笑着,修远兮看着父亲有些心酸,起身扶起父亲回房间休息,修远兮将父亲的右臂挂在自己身上,莫清璃也跟着修远兮扶修父回房,在回房的间隙,修父说了句话,引得修远兮深思。
修父磕磕巴巴说着“修远兮!你小子你可别别亏待人小莫了,如果亏待人小莫,那就是你的福气不够!”
修远兮“嗯!”
莫清璃听到这句话,脸上绽放起花一样的笑容。
两人收拾着残局………收拾完后,洗澡便睡了。
修远兮吻了莫清璃的额头。
“晚安”
修远兮扑通跪在父亲的面前,磕了几个响头,修父见此景,迅速将修远兮从地上拉起,将修远兮揽进自己的怀抱,父子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大哭一场,莫清璃也被这场景触动也红了眼眶。
修远兮“爸我走了……呜呜呜”
上车前修远兮又朝着母亲坟墓的方向,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修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掩面而泣。
修远兮和莫清璃走的那天,修父佝偻的身躯在村口处一直站到孩子们乘坐的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才肯回家。
修远兮在车里泪如雨下,趴在车窗望着家的方向。
少小离家亲犹在,老大归家亲离去,家虽然还是那个家,但早已物是人非,世间万物皆有轮回,谁都躲不过时间怪物的吞噬,留下的人也逃不开一遍又一遍送走身边最亲的人,送他们去另一个平行时空,从此便天人两隔,如果你还年轻,那就趁着年轻好好珍惜当下的人,请勿让他们成为夜空中的流星只停留在你自己人生中的一瞬,便悄无声息的划过你仅三万天的人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