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臻在此时异常忙碌了起来,早出晚归。
想到 秋天还在活蹦乱跳的人,如掉落下来的枯叶般快走到生命的尽头。
那些瘦弱的骨骼。都快要突出来,只剩下一层外皮,也得了厌食症。每次吃上半碗就会一点不剩地在袋子里全部吐出来,带着难闻臭味的食物残渣。
沈一忠的身体日渐消瘦,像一张皱巴巴的树皮,没有一点水分。用力一拧,似乎都榨不出多余的水分来。
枫树林被白雪覆盖,湖面结冰,鸟迹难寻。薪火大都埋没在漫过膝盖的雪里,潮湿又不容易生活,陈氏有些风寒,行动不便。
沈臻在冰天雪地里带着粘帽,穿着手套。套着圆鼓鼓的棉衣,穿着雪地靴。
孤身一人收集着布置藏于何处的木材。有时踢到了奇形怪状的东西,就跌倒在了雪地里。
踩到坚硬的东西。她就会用手卖力把雪刨开,取出那些披着白色外衣的长树枝。
沾在裤腿的的寒冷穿透过她的腿,她摇摇晃晃,像雪地里的一只企鹅,孤独的抵抗着呼啸而过的风寒。
将她无暇的脸庞也染上了斑驳的风霜,每迈出一步就要把脚下从雪里抽出。又快速的插进去,裤腿变得湿漉漉的且透明。
他背完了一筐又一筐的薪火,无数次想要停下,可他知道她不能停下。
无言的风雪,所带去的病痛也不能停下,那在雪地里所燃起的温暖火焰,是让爷爷熬过这个严酷冬天的唯一希望 。
直到她发现再也迈不开腿了,才发现双腿已经快要失去知觉。而她
全然不知的是,被树枝悄悄刺破的手套也刺进了他的掌心,有了几道裂痕。
红润的双手也因寒冷变得发紫,身体里的血液也如远处的湖面凝固了一般,那种希望让她娇小的身躯快要忘记了一切。
陈氏依旧负责着家中的琐事,他为沈一忠熬了一碗热汤,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鸡肉。让沈臻端进他那间苍老的老屋里,就在柴堆里开始生起火来了。
沈臻坐在旁边 ,握着那只印着深深粗糙纹理的手掌,散发出的温度有些冰冷,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小心翼翼地吹着,尽可能让他们的温度适宜进食。
沈一忠艰难的吮吸着新鲜的鸡汤,一口一口下肚后,恢复了一些温暖,火光驱散了大部分的寒气。
带着沙哑的低沉微弱声音,喃喃自语地说些什么?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我还记得,还记得小时候”
沈臻凑到他耳边耐心地听着
“沈忠芳小时候就总是说自己要去江南。1949年年他不顾一切的去了江南,后来我听他说在那里安了根。并且做上了造船业,常年在海上风雨颠簸,说再也回不来了。
“可后来他突然来信说他被困在了澳洲。今生恐怕要客死他乡了。”
沈一忠说着说着老泪纵横,似乎忘记了沈臻的存在。
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再说下去了。
沈一忠这些天一直对自己的生平进行回忆,无时无刻的说着
“ 臻儿,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最爱在山坡上看星星。”
“因为他们很亮,在山里迷路,跟着星光走,总会找到家。”
“你还爱看闪电,看乌云,看飞鸟远去,看风林落尽,看到万物生长。夏季绿荫之带,你体寒冬天总生病,几次高烧不退。我吓坏了。”
“春秋冬夏都有属于自己的信件,他们都能陪着我。离开后又回来挺好的不是吗。”沈臻说。
“你说的对,可人会老去,树木也会老去,离开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
“他们的生命有意义,是因为你看到了他们的存在,发现了他们的美。他们的每一次盛开与凋零才有意义。”沈一忠长叹了一口气
“ 我老了,不能永远陪着你,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想到也许也一闭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
沈一忠只手撑着背对着墙,沈臻扶着他坐起来。
“白天经常有人来看望我,我在他们眼前装疯卖傻。这样他们就会真的认为我疯了,就算在黄泉之下也会很快就被遗忘了。”
“为什么要被遗忘?”沈臻不解。
“坏人死去别人会拍手叫好,好人死去后却会被怀念。”
“而一个不被理解的疯子,人们只会庆幸他终于不存在了。如果这样也就能死而无憾了。”
沈臻想起了那时在医院,隔着几十厘米的手术室的医生与家属,挂着急救牌的灯,生与死的距离究竟有几厘米呢?
“你的路还长,应再多交些朋友,探寻自己生命的意义”
沈一忠最后说了一句话,如果我不在了,就忘记我吧。
陈氏躲在后面听得泪流满面,这是沈一忠亲自策划的人生谢幕,即使陈氏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结局会是这样,可仍然如刀绞。
遗忘,或许是对人间最好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