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一梦（4）

传销是一场噩梦。

传销人员每天的生活是这样的：捡菜叶，做广播体操，散步，坐在塑料板凳上听课，两手举过头顶鼓掌，吃饭前喊口号，睡地铺，吹牛，给亲朋好友打电话，骗他们一起过来捡菜叶，做广播体操，鼓掌，吹牛……他们认为如此重复下去就能发财。

而传销的第一步往往是限制人身自由和非法拘禁，然后3天密集洗脑，7天上线交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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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聂云已经打入传销组织内部，成了一名传销人员。他给叶辞尘打了个电话。

聂云亲爱的，我现在和朋友在搞一个阳光工程的房地产的项目，这个项目很不错，我考察过了……

叶辞尘浪子回头金不换，好好干吧，我支持你，有什么难处你就说。

聂云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这个项目需要一些资金，还有，我想让表弟来帮我，因为项目刚刚启动，缺乏人手，我想让表弟也入个股，有钱一块儿赚。

叶辞尘咱家没钱啊，我治病都花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我借钱也得帮你，你给表弟打电话吧，问问他同意不，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聂云表示，表弟是保安队长，手下有十几个人，都可以发展为下线。周围那些传销人员一片欢呼，他们提前制订好了计划，非常周密，就连从火车站到传销窝点的路线和时间都考虑在内，甚至穿什么衣服跑几步上前握手等等细节都做了精心策划。

沈琛冒充聂云的表弟，叶凌薇扮演聂云的妹妹，俩人跟着聂云和两名穿西装的传销人员一路前行，走过一条破败的街道，穿过迷宫似的小巷，最终来到他们所在的出租屋。

他们将传销窝点称为“家”，十几个人住在城乡接合部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

沈琛和叶凌薇一进门，屋里的年轻男女排成两行，很是热情地做出邀请的手势，每个人都面带微笑。夹道欢迎后，大家开始吃饭，先是端上来一盆米饭，然后是一盆白菜，清汤寡水，上面连点油星都看不到。没有桌椅，地上铺着泡沫拼板，大家席地而坐，有人抢着给沈琛和叶凌薇盛饭。这时一个人喊道：“主任，吃饭啦。”然后，其他人也一起有节奏地大喊，从里面屋子里缓缓走出一个中年女人，聂云介绍说这是肖主任。

肖主任和沈琛、叶凌薇握手，寒暄过后，她大手一挥，说：

肖主任吃饭。

虽是个简单的动作，但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所有人都端起碗来，齐声喊道：“大米饭，大米饭，吃了赚百万！”

聂云也跟着喊，口号响亮，沈琛扑哧一声笑了。

沈琛表哥，你没病吧？

聂云表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沈琛看着水煮白菜，嘟囔一句：

沈琛农村的猪吃得都比这好。

叶凌薇在一旁劝道：

叶凌薇表哥，咱归离共和国有个词，叫“客随主便”，你就别那么挑剔了。

吃完饭，大家开始玩游戏，都是幼儿园小朋友玩的幼稚游戏，例如猜拳、成语接龙、猜谜语。一个看上去很漂亮的女孩输了，按照规定要表演节目，她左手揪住自己的右耳朵，右手揪住左耳朵，一边撅着屁股转圈一边喊道：

女孩我是神经病……

大家开心地笑起来，而这也是洗脑的步骤之一。

传销人员认为，只有放弃自尊、不要脸才会获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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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云打入传销组织内部之后，侦查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十几个人在两室一厅的房子里生活，聂云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他又不能贸然打听死者白梦的事情，只能利用晚上去厕所的有限时间寻找案发现场。聂云的手机是警方特制的，表面上看是一部廉价的山寨手机，具备接听电话和收发短信的功能，其实这部手机是一个小型的血迹勘验仪器，能够发出紫外线光。然而，这个传销窝点没有发现大量血迹，说明此处不是第一现场，白梦并不是在这里遇害的。

经过暗中商议，聂云、沈琛、叶凌薇三人决定放弃寻找案发现场，将侦查工作放在其他传销窝点，重点寻找死者白梦的上线和下线名单以及认识死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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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销人员每天下午都会“串寝”，串寝就是三三两两结队去其他传销窝点做客，学习成功经验，交流心得体会。有时候，还会把要邀约人的资料给所有人员商量探讨，希望找一个好的办法来吸引被邀约者加入传销，说白了就是大家一起商量怎么骗人入伙。

串寝时，开场白一般是自我介绍。

沈琛各位老板，各位精英，各位新老朋友，大家好，我叫沈琛，来自……

聂云领导下午好，辛苦了，我现住在肖主任领导的寝室，我代表我寝全体业务员向领导及网下精英问好，我们希望能学习到领导的经验及闪光点……

叶凌薇各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好，我介绍一下邀约人的情况，大家帮我分析一下，能不能邀请他加入我们这个伟大的行业，这个人是我的校友，名字叫白梦……

沈琛三人注意观察，传销人员听到白梦这个名字时并没有异常反应。他们在与传销人员接触时不断地旁敲侧击，察言观色，却始终没有打听到和死者有关的线索。

只有一次，一个龅牙妹好奇地问道：

万能龙套这个白梦是男的女的啊？

叶凌薇回答：

叶凌薇是女的。

龅牙妹意味深长地说：

万能龙套哦，我说呢！

聂云问道：

聂云怎么，你也认识一个叫白梦的人？

龅牙妹摆手说：

万能龙套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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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侦查工作僵持不下，沈琛每天吃水煮白菜睡地铺有些不耐烦了，就在三人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得知了一条重要的消息。每到月末，该传销体系中业务组长级别的人都会举行表彰会议。会场在一栋两层的小楼，因为沈琛三人都没有达到组长级别，所以一直没有暗访的机会。沈琛承诺会在近期发展十几名下线人员，肖主任同意带沈琛三人前去学习交流。

会场气氛极其热烈，用疯狂来形容毫不为过，几名业绩优秀的组长身穿西装，胸戴大红花，一名经理级别的人向他们发放奖金，现场掌声如雷，每个人都面带如梦似幻的笑容。

一名传销人员上前拍照，沈琛和叶凌薇认出那人手中的相机就是大暑城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丢失的那部相机。

聂云在卫生间里也发现了大量血迹，尽管做过清理，但在勘验仪器下依旧清晰可辨。

现场的人数有50多，死者白梦身中50多刀——也就是说，这些疯狂的人很可能就是杀人凶手。

叶凌薇对聂云悄声说：

叶凌薇哥夫，眼下这个情况，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来和我们一起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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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警察还没到来之前，表彰会议已经结束，一些传销人员准备离开，沈琛和叶凌薇急忙守住门口。

沈琛谁也不许走。

肖主任你一个小小业务员，你疯了啊？

沈琛我是警察。

传销人员一阵骚乱，有人想要跳窗逃走，但是窗户有栅栏，更多的人向沈琛和叶凌薇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