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稻草人（2）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一阵箫声从远处传来，有着像雾一般散淡的惆怅。亭子附近，一盏莲花形状的灯亮了起来，随即，这山上风景区的灯全部亮了。整座山星星点点，蔚为壮观。晚风徐徐，空气清新，有很甜的桃子味道。

叶辞尘……你已经死了。

那人“啊”了一声，显得有些意外。

沈琛一直在警惕地看着，如果此人不是那位科长，那又会是谁呢，难道是凶手吗？聂云在亭子里走来走去，观察着什么，很显然这里就是杀人现场，只是经过了刻意的掩饰和伪装，地面和柱子都被清洗了一遍。

叶凌薇（指了指棋盘）我哥哥的意思是，你和他下棋下输了。

元老师（丢下棋子）啊，是的，我输了。

叶凌薇而且大叔你并不是那个科长。

元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叶凌薇案卷里记载着的啊，那位科长是国家一级棋士，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元老师没错，我是冒充的，我不是杨科长，我是桃源县小学的老师。

叶辞尘仔细打量着那人，他四十多岁，戴副眼镜，看上去不像是撒谎。如果想要交谈，坦诚是最有效的办法，一旁的聂云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警察身份，并向元老师介绍了调查组其他三位成员，没想到元老师丝毫不觉得意外，他说自己早就知道，坐在这里也是一直等待调查组的到来。

吴苗你怎么知道的？

元老师拿出手机，给调查组看上面的一条短信：“桃源县公安局公告：近日，我县发生特大凶杀案一事，经公安机关证实，纯属虚假，请勿轻信，相关责任人已被处理，如有散布谣言者，严惩不贷。值此中秋佳节来临之际，桃源县公安局祝全县人民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很显然，这条短信是当地公安局群发的，该县的每一个居民都收到过。

叶凌薇（小声嘀咕）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元老师看了一眼月亮，叹口气说道：

元老师今天是中秋，你们初来乍到，又没有住处，就先到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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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师就住在桃源县小学里，几个人一起开车过去，山路崎岖不平，路两边的桃林上空是一个金黄色的月亮，此地的桃树很矮，只有一人多高，沉甸甸的大桃子压弯树枝，触手可及。

下棋的亭子距离桃源县小学很近，一会儿就到了。大家下车，看到一个破破烂烂的校园，围墙坍塌了几处，教室的门还打着补丁，窗户是用报纸糊上的，那上面能够看到几年前的新闻。院中间有一株百岁高龄的桃树，枝丫交错，粗壮而高大，上面的两根绳子吊着一截铁轨，敲击时能起到上课铃的作用，树上结着硕大的蟠桃，蟠桃学名水蜜桃，有“仙桃”之称。

叶凌薇元老师，一会儿可以吃桃吗？

元老师嗯，可以啊。

元老师说着，将几张课桌搬到树下，在那中秋的月光里，他摆上了丰盛的晚餐，桌上酒肉俱全，各色水果，花样繁多。叶辞尘本来想付钱给元老师，但是看他言谈举止不是凡俗之辈，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免得唐突。

元老师（举起酒杯）你们是客人，今天是中秋，先干了这杯酒吧。

聂云和沈琛一饮而尽，苏眉不会喝酒，叶凌薇虽然在以前在训练营办任务时练出了些酒量，但因为她还未成年，所以在坐的所有人都没让她碰酒，叶辞尘由于吃着四五种药物，再加上一直对元老师怀着戒备之心，所以也没有喝酒。

墙角下的一只蟋蟀叫了，随即，桃树下的这只也叫了。

据元老师介绍，桃源县小学很小，只有两名老师，一名校长，几十名学生，学生都是村里的孩子，除了元老师之外，还有一个陶老师，两人都是义务教师，没有工资，只有很少的补贴，平时也要种植果园，赖以度日。

为了给桃源县当地经济带来收益，当地政府大力发展旅游，斥以巨资打造旅游风景区，以此作为当地旅游招牌，吸引游客以及海内外商贾开发投资。整个景区分三期工程建设，打造了数十个景点。

拆迁安置是第一期工程的重点，桃源县即在拆迁重建范围。政府许诺了优厚条件，按照“以房易房”的原则，为县民在城里补偿安置，还为县民缴纳养老保险以及租房补贴，然而，当地县民不愿意搬走，没有一个人在合同上签名，甚至就连县长也带头抵制拆迁。

政府第一次强制拆迁时被县民拿着农具赶跑了，还堵上了路，打伤拆迁人员数名。警方抓走了县长，县民开始聚集抗议，但被当地公安机关驱散。

吴苗为什么拒绝呢，城市里的条件不是更好吗？

叶凌薇吴苗姐姐，并不是人人都想去城里的。

元老师这个小姑娘说得没错，这里的县民以种桃为生，虽不富裕，但生活幸福。

元老师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时时刻刻感受着忧虑和不安。那些冷漠的钢筋水泥居民楼里，人们住了几年也不知道左邻右舍是什么人。隔壁打出人命，邻居依然房门紧闭，无人过问。

元老师桃源县的县民即使搬进城里，也是一群住在城市里的格格不入的存在。

元老师他们靠山吃饭，靠水生存，搬到城市也就失去了生活保障，在这个大学生都很难找到工作的时代，小贩上街摆摊还会被城管掀翻摊子，那些县民们在城里如何适应，怎样生活？

叶辞尘（看了看周围）这里确实是一个隐居疗养的好地方，春天的时候应该很美，对吧？

元老师何止春天，一年四季，说出来你都不信，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山路边的菊花，池塘边的竹子，还有漫山遍野的桃花。

吴苗我相信。

聂云那人皮稻草人，放在桃园里，我猜，不是为了吓鸟，而是为了吓人。

沈琛究竟是谁杀害的那位科长呢？

元老师变得面有惧色，点了点头，他讲起一件事。

元老师在人皮草人案发的前一天，外地开发商在桃源县副县长、旅游局的那位科长、拆迁办主任的陪同下，考察了桃源县的旅游发展前景，他们一致认为，打造文化旅游风景线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能造福几代人，还能使当地经济迅速发展。

元老师据县电视台的记者跟踪报道，摄像机对着几个大腹便便的官员，身后还有一些给他们打伞的人

元老师在此期间，有个画面没有出现在晚间的新闻中，记者当时采访了一位在路边熬制松香的群众，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穿一身绿军装，摄像机对着他，而他却看着副县长、那位现在已经死去的科长以及拆迁办主任，记者问他对当地发展旅游怎么看，他笑呵呵地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元老师“谁要是拆我的房子，我就把他的皮剥了！”

叶辞尘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元老师我就在现场，当时，我站在副县长背后，给他打伞。

聂云这个熬制松香的人是谁？

元老师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我也不认识，听口音不像是当地村民。

聂云案发当晚，你在哪里？

元老师这个小学很快就要被拆了，陶老师是外地的，当天，他去市里的火车站送陶老师回家，回到县里已是晚上十点，他又去了医院待了一整夜，因为第一次强制拆迁时，校长也被打伤了。

沈琛谁让你冒充的那位科长呢？

元老师我们当地的公安局。

桃源县发生特大凶杀案后，一时间人心惶惶，公安局隐瞒消息，群发短信，安抚恐慌的民众。然而县派出所已经将案情汇报给最高公安部门，当地政府担心上级的介入会影响拆迁进程，所以开会讨论，决定将案情隐瞒到底，让调查组离开。

很多地方，发生重大伤亡事件时，当地政府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隐瞒真相。

调查组来到桃源县之前，他们已经伪造好了材料。调查组离开公安局大楼后，当地交警也在秘密跟踪，看到调查组的车开向案发地点的时候，他们开始慌了神，紧急商议后，有人提议让元老师冒充那个死去的科长，因为元老师和那位科长年龄差不多，长得也很像，当地政府甚至还做通了那位科长家人的工作，以及让县派出所回避，整个骗局可谓是煞费苦心。

叶辞尘冒充得不是很成功，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利？

元老师明天，这个小学就被拆了，这个小县城也不复存在了，我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元老师第一次强制拆迁失败之后，当地政府联合公安局、城管、保安大队和建筑公司将在明天再次对桃源县强制拆迁，这一次规模非常大，不拆掉桃源县，誓不罢休。

调查组的几个人都预感到明天肯定会发生大事情，当晚，他们住在了桃源县小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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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元老师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吹了一会笛子，听上去很伤感。然后，元老师从自己的宿舍里拿起两个枕头，给睡在车里的吴苗、叶辞尘和叶凌薇送去，沈琛和聂云睡在教室的课桌上，两个人起初看着黑板上的一行字发呆，那上面写着：

最好的建筑应该是学校！

由于今晚上两人都迷迷糊糊的喝了不少酒，因此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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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天还没有亮，外面依然是漆黑一片，公鸡打鸣的声音把沈琛吵醒，他走到小学的院子里，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看到那株桃树上吊着一个人，他揉揉眼睛，吓了一跳。走到近处，沈琛禁不住目瞪口呆，不寒而栗，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树上吊着的那个人竟然是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