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爸像是在恍惚之中突然醒了过来似的,跪在地上求着母亲不要离婚。
母亲终于还是出于心软败下阵来,答应了他的保证。
并且承诺只要他愿意戒了赌,出去好好找份工作,无论家里再难,母亲还是愿意跟着他。
父亲连声道好。
就这样,他们度过了一小段看起来平静的时光。
就在母亲以为日子就要这么好了起来的时候,却再次发现,他竟仍在外头赌钱,当债方找上门来时,母亲才觉得大难临头。
而程一也终于在那一刻知道,什么再也不赌,那只是这个男人用来暂时安抚母亲情绪的说辞罢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呵!
后来程爸甚至将母亲藏起来的离婚协议书当面撕掉,并扬言,只要她敢离婚,一定会让他们母子俩过得生不如死。
为了程一,母亲总是忍了下来。
程一一直知道的,母亲很能忍,可他没想到,母亲能忍到这个份上。
后来的每次,只要父亲在家,程一总不敢去上学,他害怕,他怕这个禽兽把母亲杀了,对于这种人渣,他不敢不防。
因为欠的债额太庞大了,无奈之下,程母只得答应用房产做抵押。
北京城的过客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它似乎从不庇佑任何身份的人群,强者上位,弱者离开是一开始就写好的结局。
那段至暗时刻,他们家求了朋友,跑了银行。
不是拒见不出,便是拒不借款。
什么高官世家,高干子弟,什么富商巨贾,谁管你。
在这一刻,人脉统统化为子乌虚有。
“走吧。”
母亲这样说,于是他们走了。
走得远远的,又回到了这个程一年少成长的地方。
拿着最后一点积蓄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程家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母亲被逼着外出打工,在厂里干着生产流水线。
程一则凭借着傲人的成绩免学费入学,因为没有农村户口,拿不了低保,学校也体贴地将学杂费和伙食费一并免去。
可是这样仍然补贴不了家用,他想替母亲分担,只得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那个男人断然是不会可怜母亲的。
程一于是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工资虽不高,但也差不多凑得齐一个月的房租。
“姜晏晏,”程一就这样靠着沙发唤我,“小时候我衣食无忧,对钱没有概念。可是现在我才发现,生活真的好苦啊。”
我想也是,要在糜烂腐朽的日子里活出光来,真的好不容易。
心里的蚂蚁在细细蚀咬,我的喉咙一阵酸涩,想说出些什么安慰人的话,却发现自己哪有资格安慰他。
后来过了好久,我总会在某一个时刻不经意间回忆起这一晚。
程一靠在我家的沙发上和我讲他,讲真实的他,卑微的他,落魄的他。
窗外电闪雷鸣,顶头是昏黄的旧灯泡,他说累了,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好想用力把这一刻画在脑海里。
我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动作很轻地把门带上,木头的门老化了,带着金属还是免不了发出细细的声响,但是程一睡得很安稳。
我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只有睡着了,眉头才会舒展开来,像是不背负什么负担一般。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那样平静的睡容。
程一收藏我吧。
姜晏晏呜呜,怎么可以,你是我一个人的。
暮见月他是大家的,对吧程一?(死亡微笑)
程一嗯。(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