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春，山上开了很多桃花。春天也许的确是桃花的季节吧，顾钰想，其实他这几年才知道这种花叫桃花。当年他在仙界看书的时候看到树上记载了很多种奇花异草，于是各种炼丹炼药的材料他是大致能认识的。可那些随处可见的小花小草，他反而是一样也不认得。
顾钰原没有想那么多的。他的世界就像他的那把剑一样不需要名字，他向来觉得只要自己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就可以了，而不是非要取个名字。但是自从宋烨来了，好像一切就不一样了。宋烨会拉着他的衣角说：“师傅，下雪了！”又或者是“师傅，外头开花了！”紧接着宋烨那张嘴就会吐出一连串东西的名字，顾钰想不认识也难。
顾钰承认，这样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也不介意多知道一点东西。
初春的时候，宋烨拉着他出去看桃花。时间很快填补了他们之间本就不多的隔阂，顾钰十分记吃不记打的淡忘了宋烨的僭越，又由着宋烨牵他出门了。
山上的桃花开的很艳。宋烨说，这都多亏了师傅的庇护和滋润。自从那天顾钰将整个地宫夷为平地，魔界的人就再没有来玉留山找过岔子了。于是天玄宗过的比其他宗门要好，脚底下的些个村子镇子也比其他地方要太平。
这些日子常有外来的逃难的人，脚下的镇子于是一天赛一天的热闹起来了。
“底下的人给您修了庙。”宋烨说，“我去看了，好大一座庙，最中间竖着一座白玉的神像——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大的白玉呢，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后来凑近了一看，原来是很多块白玉拼在一起的，不过做工很好，也是山下人们的一片心意嘛。”
“我不在乎这个。”顾钰说。
“嗯，当然啦，师傅肯定不在乎这个。师傅又不是那种要靠人间信仰供养的神，师傅也不是为了他们才去灭了那些魔修的。但是要我说的话呢，师傅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行为也不失为是一种福泽世人吧？师傅觉得呢？”
“我没想过这些。”顾钰又答。
宋烨说：“也是啦。”
二人一时无言。
宋烨翻上了附近一棵很大的桃花树，忽的现出了妖相。顾钰一怔，抬头望去。
宋烨就坐在树上，只是露出了耳朵和尾巴，一双眼睛化作了琥珀色，脸边隐隐浮现了些妖力外露的花纹。
“怎么突然现了妖身？”顾钰问。
“师傅喜欢我这幅样子吗？”宋烨歪头。
顾钰皱起了眉头：“我……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有些看不习惯。”
“我以后都这样好不好？”宋烨抖了两下尾巴，“我以后都现出妖身来。”
“为什么？”顾钰困惑的望着他，“你之前的模样有什么不好吗？”
“师傅知道，妖怪要维持那幅模样是要用灵力的吧。”宋烨说，“可是这样不用，因为我原就是这样一脸妖相的。师傅喜欢吗？师傅会嫌我这样难看吗？会嫌我这样吓人吗？”
顾钰摇头：“不会。但我怕你吓到旁人。”
“师傅喜欢就行，师傅能接受就行。”宋烨用自己的尾巴尖轻轻拨弄着顾钰的黑发，“我除了师傅以外也不用去见谁，也不用怕吓到谁——只要师傅喜欢，我只要师傅就行。”
“你这话说的真怪。”顾钰说。
宋烨嘿嘿笑了两声，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师傅不讨厌妖怪吧？”
“我怎么记着这话你从前问过？”顾钰皱眉，“你刚做我徒弟的时候就问过这问题吧？怎么，你看我杀那些魔修时觉得怎么了？”
“不是，我只是……师傅杀他们是因为什么？因为他们是魔修吗？”宋烨歪头。
顾钰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他们是魔修你就要杀掉他们呢？”宋烨又问，“会有雷罚惩罚他们吧？师傅又何必亲自动手呢？不觉得僭越了吗？”
顾钰一怔，觉得宋烨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似乎他确实是不需要出手的。不过他稍微想了想之后又回答：“可是他们攻下玄天宗之后，我们这儿也不会安生的。”
“师傅喜欢安静和平的生活？”宋烨又问，“还是喜欢热闹和平的生活？”
“什么意思——？”
“玄天宗被灭了我们也可以很安静的生活的。”宋烨解释道，“其实他们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不管是谁，只要能在我们脚底下安静的待着就行了，不是吗？”
“他们会把镇子弄得乱七八糟——”
“师傅喜欢那个镇子吗？”宋烨盯着顾钰，“师傅，陪我搬到山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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