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宗主面色凝重,传音入密:(“是。”)
他们未在这里探查多少时间,便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像手沾到三更的寒露,响彻骨髓的冷。
那些黑潮怪物袭来,他们的攻击无法对怪物造成任何伤害,天南星施展法术想将那些怪物冻住,但只在它们身上形成一层浅薄的冰晶,那些冰晶不断向内坍塌,翻涌,天南星咬牙,不断施展法术,但这除了让怪物的外表更加怪诞疯魔以外没有任何用处。他们当机立断升至空中,算是平安度过了这次「涨潮」。但奇怪的是,往后的十三天里都相安无事,让他们根本无法总结出这里的规律。
这里的景色是单调的死寂,耳边隐隐传来海涛规律的轰鸣,再加上一连十三天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人的心境也被弥漫上无声的疯狂和压抑。
在这里,他们仿佛丧失了时间的流逝感,只能大概推算,在时间秘境中,丧失对时间的感知无疑是危险的。
“十三天了,我们没有任何发现…。”一名修士崩溃道。
“雪山、树林、甚至天空、海域我们都搜查过了,没有任何线索,就连那些怪物也不见踪影,难道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另一名修士发问。
前几天,在诸位修者的盘问下,万诚终于承认从进入里世界的那一刻开始,「鸿沟」就已经失效,众人悬着的心死得差不多了,当然,最绝望的还是万诚本人,目前他正呆呆的坐在岩石上,有些神经质,似是离疯不远了,他的状态也影响了别人。
“我感觉我现在状态很不对,这里太压抑了,再呆下去我会疯的,清心法诀都没什么作用了。”
“别放弃,没秘境很大,总有我们没搜查到的地方。”一名修士安慰道,但明显底气不足。
这处秘境的陆地区域他们基本搜查完全,至于海域…他们甚至无法确认这海有多大,放出的灵器甚至都因为距离过远而失联。黑色的海水让他们仅是下潜一点点都仿佛置身深海,哪怕是尘独月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都感觉心境不稳。
尘独月变得有些烦躁:‘依然无法下潜至更深的海域。’
骤然间,他的神经紧绷起来,空气中沉重悲苦的味道更甚,冰冷,潮湿,压抑。但当所有修士施展御空诀浮至半空时,冰寒的月光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黑色的死亡气息。最顶部的一线浮动翻涌着莹亮的光,黑色的巨幕上是细碎的银,像泛着寒光的利剑,伴着几欲毁人听觉的浪涛巨响轰然而至。那是一场令所有人逃无可逃的灾难,夺光、覆暗
———海啸
黑色的海啸
当观落石的画面在海啸中湮灭时,所有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绝望。
百川,百昕催动观落石外显画面所耗灵力甚多,面色发白:“二十五年前的秘境,…十五天一轮回……。”
如今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方秘境,因千烑而成。
各宗宗主传音入密:(月天人,要将直相告知给他们吗?)
不等尘独月回应,也不等众人质问,不远处响起草地被踩踏的声音。
千烑一身黑色束腰窄袖劲装,脚边跟着一只配色与他一般的猫,斜倚着树干,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只觉得脑内一阵轰鸣,眼前的,无疑是此方秘境的主人,无论是人是鬼,都是能顷刻要他们性命的存在。不消片刻,便是一片兵器铮然之声,面对危险,他们本能的祭出武器,掐诀施咒。除却尘独月,天南星,拾七,所有人都是一脸敌意的戒备状态。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尘独月会在很久以后想。
看到他的第一眼,全身心都被他俘虏了,连惊讶的情绪都提不起来,在这灰暗压抑的世界里,重逢是那般措不及防,仿若在最绚烂的花海中,最悲伤的注视,最深刻的离别。
“师兄?!”
拾七的声音让尘独月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中清醒。
千烑不知何时从怀中摸出一个银色的饼状物,摩挲两下,便向前抛去,尘独月下意识伸手,恰好接住,下一瞬,千烑手中晃过一个东西。
砰!
周边空间瞬间扭曲,待众人再反应过来时,已是在「极寒」之外,最震惊的自然是尘独月,其次是拾七,天南星。
刚刚那是……火铳!
尘独月脑中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澎湃起来。
当时千烑被黑曜夺舍,不受控制杀了许多人,死者共计三百七十二人,其中包括三长老万辰清,四长老万辰净。尘独月在这时突兀的想起万辰清,万辰净额心的血洞——一击毙命。
千烑杀了人,如果事后清算,哪怕他是被夺舍的,尘独月也保不了他,一千多年……,从为封印黑曜燃尽生命施展九天灭灵阵的九位好友,到现在那个被他赋予厚望的小小少年,独自背负天下的一千多年,尘独月尝够了生离死别,他已经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于是,他做了那个让他痛悔一生的决定——以千烑灵根为祭,施展九天灭灵阵。
“只要能让他活下去,只要能让他活下去……。”尘独月感觉那时的自己偏执的不像样子。
以己身为阵眼,只为彻底杀死黑曜,以千烑灵根为祭,这样一来杀死黑曜千烑功不可没,那时的千烑会是一个连凡人都不如的废人,那些讨伐者再想对他做什么也不能了。各大人物会看在尘独月镇守人界一千多年,这次又以己身为阵眼的功勋上默认尘独月对千烑的【偏袒】。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他。
但那个唯一的方法,最正确的决定,却变成了最让他追悔莫及,痛彻心扉的心魔。
砰!
他刚恢复意识便急忙确认千烑的身影,看到的却是自千烑额心和心口绽放的两圈血口。死亡,突然而至,在他一心要护的,重要的人身上,在他的面前,明明白白地摊开来,抵着他的头颅叫他看个清楚。
那种周身血液瞬间停滞,情绪轰地沉寂下去又猛地爆发失控的感觉让尘独月认为自己已然疯魔。
“千烑!”他听见自己崩溃的哭喊。
胳膊上传来一阵阻力,北冥拉住不顾一切前扑的他,摇了摇头。
我…是天人。
他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我是他的师父。
他又想。
“是谁?”他开口,前所未有的冷漠。
九重渊上,一众修士或惶恐,或茫然地看着他。
北冥皱眉:“月天人,如今黑曜已除,千烑…”,他顿了顿,压下心中的疼惜与酸涩,再次开口:“耽误之急是重整,安抚各方势力,维持人界正常还作,还请月天人……以大局为重。”
尘独月只感觉无可奈何的疲惫。
“师父!”拾七冲出人群跑到他面前搀扶住他,哭腔越来越明显:“师父,他们说师兄入魔叛逃人界,我不信!师父这一定不是真的,师兄会回来的对吧?”
拾七明显是刚刚跑上来,没看到千烑额心和心脏被双双贯穿坠崖的样子,此刻用那双满是希冀的鹿眼看他。
尘独月不知作何回答,整个世界对他来讲都是个巨大的警钟,拾七的话就像钟椎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失去了谁。疲惫再不可抑制,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身边的、远处的、心里的人,都在喊他。
“师父!”
“月天人!”
尘独月……
「极寒」·结界之外
拾七尚在震惊之中,而天南星陷于思考:
火铳…
他想起一件几乎被他遗忘的事。
那时他强拉着千烑要带他逛青楼,,他当时感觉千烑就像那死犟的驴,一松手能原路飞回去,可千烑反抗的动作蓦地停止,抬头往上看。
千烑回头看他:“天南星,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天南星奇怪:“没有啊。”
千烑沉思一会儿,竟然主动进了青楼。
天南星追上去,满脸坏笑:“呦,怎么?看上哪位姑娘了?什么声儿啊,让你这么反常?”
千烑:“砰地一声,有点像…火铳。”
天南星明显不信。找借口好歹找个像样点儿的啊。最后千烑点的还是当时的四大头牌之一,般若,更让他觉得千烑就是口是心非。
……但如今想想,火铳,跟刚才的那一声“砰”连接时空,让天南星看到了缥缈的线索,却怎么也抓不住。
“你没把他带出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回头却看到了…
【千烑】
白发、金色竖瞳、尖耳,俨然是一个魔族。
【千烑】满脸失望,看向尘独月:“真是没用啊。”
白枭立在他身旁,恭敬道:“尊上,周围的修者已经清理完毕。”
【千烑】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尘独月,白枭不敢造次,退至【千烑】身后。
「尊上」。能被魔族这么称呼的,只会是魔尊。
【千烑】叹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德斯帝尼】,是千烑的【未来】。
此翻言辞云里雾里,但众人丝亳不敢放松警惕。
“嗯?这东西终于到你手上了啊,也是不容易。”
德斯帝尼看着尘独月手中银色冰花纹的怀表。
他莞尔一笑:“可要好好珍惜,有了它,你的九个好友可就都能回来了,不过就是苦了那孩子,身负天道枷锁还对你这么尽心尽力,为了你甚至【亲手】剖了自己的灵心,可他的好师父,月天人,是怎么对他的呢?抽他灵根封黑曜于丹田并与丹田一并抽离,真是狠心啊~。”
尘独月压下心中翻涌的浪潮,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尘独月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与千烑面容一般的魔尊绝不是千烑。
德斯帝尼:“好心告知你一些信息,记得啊,那孩子为你准备的大礼,你千年前的九位好友,为了封印黑曜以生命为祭的九大天人,都将回来,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开心吗?”
他说完不再去看尘独月和一众修士的脸色,魔气袭向人群,将万诚拖出。
万诚:!!!
万诚被魔气掐住脖梗吊至双脚离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中强烈异常的恐惧传达他此时的情感。
德斯帝尼看着万诚,像看着一件不怎么满意的货物。
“啧,等级很低,年限也不太够,算了,聊胜于无吧。”话音刚落,便是万诚凄惨的叫声,他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干尸。
砰咚
“……………”
干尸落地的一刻,便碎成了大小不一的尸块以及少量的粉末。
德斯帝尼微笑:“也不算全无收获。”
千烑是个极少笑的人,眼前这个与千烑面貌一般的魔尊却常笑,但充满不加掩饰的恶意。他的五官偏深邃,容貌浓稠昳丽,笑起来有种锋利的惊艳感,少年的、优越的面容却被那恶意染上了几分邪性,像个优雅的暴君。
“哦?是你们啊。”德斯帝尼侧过眼神。
百川、百昕:!!!!
德斯帝尼:“别紧张,不吃你们。”
百川、百昕心中颤颤:谁信啊!
德斯帝尼:“算算时间,「蕣」也该送他们回来了,哦,就是你们师父三长老万辰清以及四长老万辰净。”
百川:“什么!”
百昕紧张:“百川!”
德斯帝尼漠然:“那孩子还真是力所能及的救每个认识的人啊,如果他不杀他们,那两位长老面临的将是比死亡痛苦万倍的无间炼狱,就跟千烑一样,连魂飞魄散都是奢望。不过千烑那孩子可比他们厉害多了,还真有办法躲我二十五年,原来还指望着尘独月把他带出来,如今看来是不行啊。”
一众修士在短时间内接收如此多的信息,只觉头脑风暴。
德斯帝尼盯着眼前众人。
毛骨悚然……
“我很期待未来。”这是德斯帝尼带着白枭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