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1

“诶哟我真曹了，放个暑假还布置这么多作业，让不让人活了？”

“嘁。瞧你那样吧，戒骄戒躁~戒骄，戒躁~与其在这跟堆本子生气不如赶紧来打两把游戏。”

六月中旬。县城里的初高中陆续开始放暑假，七高是县里的重点，在里头上课的要么就是尖子生，要么就是靠家里关系进去混日子的，两类参半。

方才还在吐槽作业的胖子抹了把汗，目光瞥见身侧正愉悦上号的男生，扯过张椅子顺势坐下，满心疑惑开口问道：“不是，你怎么这么悠闲？你不准备写了？”

男生全神贯注地操控游戏角色，听胖子这么问给手里角色转移到安全的角落才抽空抬头冲胖子不耐烦地摇摇头，“非得你自己写吗？你怎么一根筋呢？”

“校门口那家奶茶店里头有个是我去年同学，你那会还没来应该不了解我们这［行情］，他给人代写作业，昨儿作业刚发下来我就拿去给他了。”

“友情价就算了我二百块，不过他只接高一高二的作业，没答案的要加价。”游戏角色一个脚滑从屏幕里掉了出去，男生手一顿气的咬牙，没了玩下去的心情，随手把手机揣回兜里皱眉思索。

“人隔壁尖子班，成绩甚至在省内都能排个前几名的，作业还不是找他写的。”

胖子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有这好事儿你不早说？害得我成天都得自己在那研究这些破题。”

“行了行了，哪家奶茶店？你赶紧带我去。”

刚放假，学校门口挤满了拖着大包小包回家的学生，男生带着胖子挤过人流，穿过人行道往右走过三个店面，在一家奶茶店门前停下。所幸客人不算多，两人挤一挤便走进店里。

“诶！余忧！”

店内有扇小窗口，从窗口可以看见员工后厨。男生朝里头瞄了两眼，瞧见个穿着工作服洗柠檬的背影，那人闻声停下动作，指节分明的手上还在滴着水，他扭过头，工作帽下零碎的刘海半遮眼睛，看起来像是许久没打理过，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

余忧没有过去，只是兀自取刀切着柠檬，切好一颗才回话，“是你啊，找我有事吗？”

男生习惯地勾唇轻笑，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胖子，示意他掏钱。

“这不是，我又给你抓了个人，你也知道，咱们学校作业多的要命，他要写的和我的一样，我估摸着三百，怎么样？”

余忧没抬头，从胖子递过来的手里拿过钱就指指窗边的柜子。“行啊，放边上吧，一会我回去就写。三天之后，来店里拿。”

“就知道哥们儿靠谱！下回还找你。”男生乐呵呵地说。

店里装有空调，几个家长还没来的学生窝在边上的沙发打游戏，不时抬眼看看他们。

谈拢了，男生要了杯奶茶便拉着胖子出了奶茶店。又来几个单子。将奶茶分类装进袋子，一言不发地递给客人后，余忧有些疲惫，他抬眸望向钟表。

——13：24分。

他该下班了。

于是余忧脱下帽子，象征性同另两个员工点点头也算打过招呼，临走前捎上柜子上的作业本就出了店面。余忧从来只上半天班，而且都是早班。

里外温差大，这个点的太阳烫的让人寸步难行，余忧的脸上赫然两道浓重的黑眼圈，方才戴帽子被刘海压的看不太清，不过说起来自己毕竟连着两天通宵给人写作业，倒也正常。

从树荫小道下过，马路对面校门口的家长们看见自家孩子都一拥而上。

“诶哟！宝贝！妈妈在这儿呢！”

“终于考完试了，走，爸今天亲自下厨做了菜，回家吃饭！”

“怎么样？学习压力大不大，暑假爸妈带你出去旅游，地方都找好了。”

“行李放着我来提，囡囡你先上车吹会风。”

“是吗？这么有趣，再多给妈妈讲讲你觉得开心的事情！”

……

余忧感到一阵耳鸣。

“小忧，前两天刚给你缝好的衣服怎么又破啦？”

老妇人将手中的衣服摊平，忧心忡忡地抬头看着人。

“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少年人眉清目秀，干净的短发衬得他越显“好看”。他神情一顿，片晌展眉露出个笑。

“没有，奶奶。”

思绪拉回，余忧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午后，余的再也想不起来。

他被头顶太阳烫得像要中暑，清冷的视线与来往的车辆交汇，车窗后是一张张笑脸。

问候声，鼓励声，谈笑声。

全都混杂在街边小贩们的吆喝声中，被一道忽如其来的微风揉进树梢的叶里，最终缓缓掉落在余忧的脚边。

余忧捏起衣领蹭了蹭脖颈上的汗，抱着本子站在远处十字路口的树下，风里掺杂着热浪，卷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安静地看着，良久。才从拐角的路口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