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上）

“至此鲸沉鸟落，皆为定数……好了，我讲完了，大家请回吧。”

夜风卷着一些海水的咸味。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啪”的一声，书被合上，随着故事结尾的最后一行字消失在视野里，孩群中不免冒出了一些叹息的声音，有几个胆大的小孩甚至站起来，拉拉她的袍子，委屈地问着“真的不能多讲一会吗？”“祭司姐姐再讲一段吧。”然后就被较大的几个学生抓着手抱回了座位上。

“抱歉祭司大人，小孩不太懂事。打扰您了。”似乎是里面年龄最大的那个男生将与他外貌相像的男孩挡在身后，即使男孩还在无声抽泣，没有过多理睬，只是微微低下头向祭司表示着歉意。

“没关系，没关系的。”塞拉菲娜走上两步，伸手摸了摸那个站在他哥哥后面红着眼眶的男孩，“愿单浪佑他。”

“那祭司大人明天是真的要走吗？”

她瞥到他身后有几个孩子听到这个紧接其后的问题，又重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向他们靠近。

“那是一定的，这是规矩。”她放大了声音说着。

对于眼前的学生问出这样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毕竟自从找到新一位神言者后，“当今祭司塞拉菲娜·维斯佩拉即将退位。”的谣言——叫消息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也是既定的事情——就已经席卷了克里斯蒂诺。每当她从高塔下来时，见到她的人们反复问着她同样的问题，询问具体交接仪式的时间。不过还是两周前才真正定下来具体的日期。

“祭司姐姐是不会再回来了吗？”男孩似乎缓回来了些，怯怯地发话。

“科尔温，你……”

“算啦算啦，小孩子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她蹲下来，与那个叫科尔温的孩子一般高，“姐姐只是到别的地方去啦，这世界上还有很多需要得到故事与幸福的地方，姐姐只是去那些地方啦。你呢，要乖乖听你哥哥的话哦。”

看着科尔温点了点头，她也放下心来，缓缓站起，看着依旧逗留在藏书室外大厅的人们：“那么，我们明天再见吧！”转身，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热闹的声音逐渐模糊，揉碎，散落一地，直至消失，大厅里唯一的光源只有照进窗户的月光——今夜月明，月光清晰映出塞拉菲娜的影子。窗外有些许海浪声与幻听一般的孩童嬉笑声。她望着墙上并不清楚的钟表，它正在努力旋动着齿轮发出9点整的钟声。

藏书室的门突然间开了，她转身，并不意外地看见自己那位辅佐官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粉色长发被随意编成一束耷拉在肩上，一直垂到抱着书卷的手腕上。不过与之不相匹的是她的眼睛，清醒而锐利地注视着眼前几乎黑暗的环境，像是某只只忠于主人的双阴。

不知是因为躲藏还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每当她给孩子们讲故事时林德里都一直在藏书室待着，一待就是一连二三个小时。

“晚上好克里斯蒂。”

“晚好，祭司大人。”她明显感到克里斯蒂的语言顿了顿，吐出一个似乎不合时宜的称呼出来。

“怎么突然间那么生疏啊，”塞拉菲娜打趣似地笑着走到她的辅佐官面前，“一般你不都叫我‘塞拉’吗？怎么今天却改口了？”

浪花声似乎更加猛烈了一点，击打着岸边的礁石，似乎还惊扰了一些熟睡的鸟儿。

“你要知道祭司大人，”面前之人没有再次改口的意思，“这位神言者已经是万分难寻的了。”

末音落下，塞拉菲娜短时间并没有明白克里斯蒂沉默过后为什么转移了话题，但断连的线却被瞬间接上。

“我认识你多久了来着？200年？250年？”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的确，过长的生命使她不记得自己具体成为祭司的时间，但直至如今肯定200年有余，可在这模棱两可的数字下面却是一个可怖事实——两百余年居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神言者。神言者出现的频率似乎越来越低，作为祭司，是应当得反思自己做了什么扰怒神明的事情的。

“你应该明白，大人。”克里斯蒂用空出的一张手推开她，向着门口走去，鞋跟碰撞着地板发出回响，经过窗边时，月光斜照在她的脸上。

“我明白。”她默默移开视线，“如果再没有产生新的神言者的话，只能特赦伊克利普萨的人们了。”

“但这几乎是不能被允许的。”脚步声停止了。

塔外，一声刺耳的鸟鸣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特赦只能用在伊克利普萨的孩童身上，但现在孩童已经少之又少。”克里斯蒂微微转身，“这个孩子是我在前往伊克利普萨前见到的，但年龄也已过10岁，不算小了，但总比没有好。当时我见到她时，她正对着一座小小的石像念念叨叨，观察了几天才确定下来——她的确是神言者……”

自己那时候是怎么被发现的来着……她听辅佐官说着那位明日即将成为新一任祭司的孩童，却想着自己当上祭司时的情况。可生命的长度早就将那一天的事情压缩成不值一提的记忆，散落在某个角落。

书卷“啪”地落在地上，唤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明天的仪式非常的重要，希望大人还是能放在心上。”

这是她在长段话最后听清楚的几个字。此时她的那位辅佐官正俯下身捡起意外掉落的物件，似乎是为表歉意于是停止了谈话。

“我会的，还请，林德里大人放心。”塞拉菲娜故意也改了一下口，如愿获得克里斯蒂短暂的惊讶。在惊讶中，她领先一步走在克里斯蒂的面前，推开大厅的门，月光如水一般在阶梯上流动。

“今天塔下有蝶戏。”她假装无意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我看你还是回塔顶再向神明祈祷一下明日顺利吧。”克里斯蒂抱着书卷撑着被推开的门，轻柔的月光中，塞拉菲娜看见她严肃的表情似乎被洗去了不少，“塞拉。”

“知道了克里斯蒂。”她转头微笑着，随后便提起几乎和洁白月光相融的长袍裙摆，沿着楼梯走向月亮悬挂的更高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