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涵一直到旁晚的时候才离开。
米粉店这个时间已经很忙了,没有空调,只有墙壁上挂着的一台电风扇,呼呼地竭尽全力地转着,却丝毫没有带来凉气,整个店里就像蒸笼,叔叔打着赤膊只挂了件围裙,满脸都是汗。
母亲麻利地收拾,将那些一次性餐盒就着汤汤水水和一团团的纸巾一股脑地倒进盆子里,有几滴溅到身上也浑然不觉,她用抹布在桌子上擦了几下,见到进来的温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母亲怎么才回来?这里忙都忙不过来
温涵去看了一会书
他们根本没有聊天的时间,隔壁桌已经喊着买单了,母亲把手里的盆递给温涵收拾,自己赶紧去收钱。就那么一会时间,温涵已经觉得背上都是汗湿了,她穿梭在拥挤的店里,应着一声又一声的“粉妹”。来这里吃粉的多是街坊邻居,赤着膀子,穿着低胸吊带的……这里本来就是社会底层,三教九流的人物,有时候也会拿温涵开开粗鄙的玩笑。
旁人粉妹读几年级了?哦,初中尴尬毕业。我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吗,就分妹着长相过几年就是咱们槐树街的一枝花了,怎么也能嫁个大款。
有人附和着
旁人老梁你好福气哦,才养几年等嫁出去,怎么也得捞得回一大笔聘礼来,不算白养!
叔叔陪着笑脸,呵呵地应过去。平心而论,叔叔对他也不算亏,叔叔是那种中厚老实的男人,瘦瘦巴巴的身材,为人处事都有些畏畏缩缩。平日里跟温涵也没多言多语,不说她不管他,也从来没有对她动过粗。
每每听到米粉店的客人肆无忌惮地拿她开玩笑,温涵心里就对他们充满了鄙夷。她从未想过留在槐树街,更别说找一个槐树街的男人,她对这里一切影藏着深深的抵触和厌恶,她只想快点长大,可以离开这里。
米粉店到九点钟的时候才打烊。中途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母亲炒了个青菜,他们一人一碗米粉也就是晚餐了。梁玮就是回来吃个饭,然后又出去玩了。梁叔叔带着梁鸿先回家了。温涵帮着母亲收拾店里的锅碗瓢盆。
母亲温涵,妈有事跟你商量一下
母亲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你都成大姑娘了。妈知道这些年你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但有什么办法,我们家就着条件。三个孩子,你弟弟又小,这米粉店的生意也只能维持生活……
温涵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
母亲妈知道你一直很用功,今天你赵老师来电话
温涵妈
母亲你们赵老师说这么多年你们学校难得有你这么优秀的学生,这次考试又这么好……
母亲赵老师说学校希望你就读本校,除了三年的学费还有一笔奖学金
母亲妈觉得吧,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学校好不好不重要。我知道你想念嘉祥,但那样太远了,你得住校,妈也不放心呀!听妈的话,还是在原来的学校念高中,这样也可以每天回家。
虽然母亲说的是“商量”,但那语气完全就是“决定”。
温涵我不想念十九中。
温涵妈,我不想念十九中,我想念嘉祥……哪儿教学质量好,好多人,好多人想念也考不上,有的非要去年还要交钱。
母亲学校根本不重要,只要你努力,三年后照样考的上大学!
温涵学校不重要,重要的是学费?还是奖学金?
温涵我不想再住阁楼,不想再在米粉店里忍受别的的玩笑,也不想在看着你和他只对你们的儿子好!我不想生活在这里……妈
温涵你知道我有多想考上嘉祥吗?不是因为教学质量,是因为可以住校。
母亲温涵,妈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可妈哟没有办法呀!
母亲你爸走的早,因为生病欠下了不烧债,我带着你一点儿一点儿地还那些债,苦的真是不能回头来想……直到遇到你叔叔,他拿钱帮咱们还清了那些债,温涵,妈知道这对不住你,但你两个弟弟都小,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我也是没法呀!这次你就听妈的话,当妈求你了。
温涵妈,你跟赵老师说吧,我就读十九中。
她知道没有办法拒绝学校开的“条件”,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一意孤行,就算今天她不答应,到开学那天依然会答应。
那天夜里她仰躺着阁楼里,黑压压的屋顶像要掉下来,让她有种很深的恐慌。但她只是那样静静的躺着,睁着眼睛寻找着窗外那方小小天空。许久以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凉的,全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