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的风吹不散少年的满腔热忱，就像倾盆的雨熄不灭万家的灯火。
1
这天的夜晚下起了连绵细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持续了五分钟左右。而学生们正好刚刚下晚修，林意收好东西，提起书包单肩背着往外走。
林意家是学区房，路程不远，走不了多久就可以到。他从外衣口袋中掏出钥匙，推开门，入鼻的是一股清晰的酒臭味。
他皱了皱眉，房子里没开灯，他摸索着按下了放在玄关的台灯的开关。才看到在那一片阴暗中，瘫躺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又是这样。
男人颓废地躺在地上，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男人生得极好，面上的死气沉沉无法掩盖住他浓厚精致的五官。他看上去年近五十，罕见的是身材并没有走形，除了脸上的憔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衰老。
男人突然感受到了刺眼的灯光，眉头紧锁，呜咽了几声，大吼道：“把灯关了。”
林意视若无睹，但还是默默地把灯关上了，借着月光的光辉走进了卧室。
他关上门，出于不放心顺带把门锁上了，打开了卧室灯。叹了口气，从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9：56。他放下手机，从书包里掏出了课本，双腿盘在椅子上，开始慢腾腾地看课本。
看了一会，忽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男人在外头嘶吼着：“开门！开门！”。男人又扭了扭门把手，发现锁上了，变得更暴躁了：“林意！你妈有秘密你也有？tmd个个的都在防着我！”
林意疲惫地揉揉眉心，起身去给他开门：“干……”
话还没说完，那男人一巴掌扇在了林意脸上，林意愣在了原地，明显是被这一巴掌扇傻了。
男人开始指着他就骂：“你妈背叛我了你也想是吧？”
说着抬手准备又是一巴掌。林意挑眉，一把抓住他的手，明显被惹火了：“你再打一遍试试看。”
林意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望着男人：
“陈澈，”
“你别以为你是我生父，我就会任你欺负。”
眼神犀利地像是在看垂死挣扎的猎物，带有着令人不可反抗的戾气。
……
陈澈走后，林意叹了口气，继续做刚才没做完的事。
2
林意的母亲林忻池是个十分有独立意识的女性，她不依靠任何人且只相信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遭受了两年的家暴之后，在前几个月义无反顾地跟陈澈离了婚。
陈澈和林忻池高中认识的，当时十七八岁的少女林忻池对于陈澈这种浓颜系长相毫无抵抗力。而林忻池本身就是校花且学霸的存在，陈澈对这个女孩一见钟情，于是二人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其实林意的长相随他父亲，也属于浓颜系。但不同于他父亲的冷淡，他锋利的眉眼中带有一丝属于他母亲独特的柔情。
陈澈和林忻池近临高考时约着一起考全国重点大学，但也只有林忻池考上了，而陈澈上了同一个城市的另一所也不差的大学。
他们最开始其实日子过得很美满，可自从前几年林忻池成为了公司总监后，陈澈开始变得性格扭曲暴躁，敏感多疑。总觉得林忻池在他背后做了不见得光的事，开始吹毛求疵。
家暴一事发展的开端，是有一回林忻池应酬回来，身上带着大牌男士香水的味道。陈澈敏锐地闻到了，于是两人因为这事而大吵一架，越来越激烈。最后，陈澈动手打了林忻池。
当时的林忻池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怒上火气的陈澈。
自那以后她很少才会回家，而她每一次回来都会挨打。
再后来，他们离婚了。
陈澈受不了打击便整日酗酒抽烟，喝醉了就躺在客厅里，林意回到家时总能闻到一股酒味。
林意一直觉得陈澈对林忻池的感情很复杂——不相信中又带着不可否认的爱慕。
几个月的法庭上，陈澈极力争取拿到林意的抚养权，也许，是为了他仅剩的对林忻池的执念。而林忻池则认为自己工作繁忙，不一定能照顾得到孩子，但如果孩子愿意跟着她，她定会细心照料。
可林意最终还是选择了陈澈。只因为，他记得那天，
林忻池站在门口，背对着光，灿烂地笑着，笑着笑着，向他伸出了手。他其实很想上前牵住那只炽热的手，但他却突然退缩了——他知道那耀眼的光芒将会是林忻池的未来，可他害怕，他的存在会成为她的累赘。
于是，他选择转身走向了黑暗，回归沉寂。
……
恰不逢时，手机屏幕亮了，传来叮咚一声。林意停下笔，拿起手机查看。发现他与林忻池对话框里多了一条信息：
海棠雨：一一，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意疲惫地闭了闭眼，但很快又睁开了。他一手转着笔，一手打字：
零壹：挺好的。
那边很快就来了信息。
海棠雨：陈澈打你了吗？有要跟妈妈说。
林意沉思了一会，手飞快的打着字但又删掉了，重复几次后，林意还是发过去了。
零壹：他动不了我，别担心。
虽然他是在表示安慰，可他既没有否定前面的问题，也没有承认。
3
林意戴着耳机，听着歌走在路上。心情还不错，不仅因为昨晚的巴掌印消了，还因为今早起床出门时陈澈站在玄关，拨弄着领带，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交代林意：“做早餐了，记得吃，我先去上班了。”
挺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走着走着已经来到了学校附近，程骁一中明确规定学生不能带手机来校。于是林意摘下耳机，将耳机线缠好，和手机一起放在书包夹层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插着口袋继续走。“叮”“叮”身侧传来铃铛声，林意转头一看，发现陆知年在离他不远的马路边骑着单车，一手握着单车握把，一手拨动车铃，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陆知年在单车上朝他笑了笑：“林意同学，一个人啊？”
林意撇撇眉：“你不也是？”
陆知年不应了，起身下车，将单车停在了学校规定的停车位。林意想了想，还是停住脚等他。
只见陆知年才慢悠悠地将车停好上锁，林意感叹一句：“真慢。”
陆知年笑而不语，心里却在想着：慢你不也等了？他当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某人听到一定会炸毛。
两人相安无事的一起进了校门口，忽然在上楼梯到四楼时陆知年很自然说了句：“小心。”
林意一头雾水，然而在下一秒——他懂了。程骁一中教学楼三楼通往四楼之间的楼梯的最后一阶，比其他的台阶低个三四厘米。
果不其然林意抬脚落空了，差点摔倒，还好及时扶住了栏杆。陆知年在一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林意有些恼，冷了着脸不讲话了，飞快地朝着班级走去。一进到班里，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就是关门，将陆知年关在了外头，然后瞪着大眼看他。
陆知年一脸无奈，苦笑不得：“我不是提醒你了？”
林意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于是他冷哼一声把开门了，转身就往座位上走。
这一整个上午林意都再没理过陆知年。中午放学后，林意学聪明了，飞快地带着饭卡奔向食堂，于是陆知年还是没有找到机会与他沟通。
终于到了下午，林意拿着冰矿泉水走进教室，他刚坐下就发现了桌肚里的小纸条。
他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悄悄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陆知年，却不料被发现了。陆知年脱了外套趴在桌上，将头埋进外套里，只露出了一对眼睛望着他。他轻声问道：
“你消气了吗？”
看上去有点可怜。
林意望着他，还是动摇了：“嗯。”默默地转回身子，看上去冷淡极了。
但陆知年发现，林意耳根悄悄红了。
嗯，有点可爱。
4
每周二的晚修前一个小时学校都会组织每个班级错峰夜跑，高二年级正组织着学生下楼。
3班身为尖子班，自然应首当其冲做个榜样。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落日的余晖洒在地上，泛起斑黄的光纹，霞光满天。日落已过半，月亮已然升起，静候着红日的落下。
残霞浅红色的光线照在每一个奔跑的少年郎身上，是浇不灭的热血，是停不下的脚步，是我们永不褪去也永不重来的青春。
身为体育委员的宋余作为3班的领跑带着一队人马跑着，高二级长站在演讲台上目视着整齐有序的队伍。点了点头，然后放心的走了。
级长走后，操场上的学生彻底疯狂，原本整齐的队伍变得七零八散、杂乱无章。但林意还是坚持地跑着，陆知年忽然跑到了他前面，边倒退地跑着，边对他说：“宋余让我来问你，要不要参加‘1班Vs3班’”。
林意停下了：“1班Vs3班？什么鬼东西？”他觉得好幼稚。
陆知年不死心：“来嘛，宋余把这场比赛称为‘真男人之间的对决‘，我已经加入了。”
“你们多大了还玩这种？”林意皱着眉头，表示藐视。
宋余此时也来了，他将手搭在林意肩上：“1班刚才那群龟孙骂我们是娘炮，来吧，一起挣回面子”。
林意无语地望着他，看起来像是在看弱智：“你小学生吗？”
宋余没法子了，和陆知年对视一眼。两人默契极了，立马一个人在前面拉着林意往比赛场走，一个在后面推。
“喂，你们……”林意还没说完，猛然看到1班有个又高又壮的男生朝他做了个鄙视手，眼神中尽是不屑。
林意挑挑眉，让两人松开他。刚才那人激起了他的胜负欲，他想去会会这群没教养的东西——看看这种人待的班级又有多不堪。
比赛的内容为两项，两个班各指定一项，1班选了篮球赛，3班选了田径赛。
最终他们一致商量决定，明天两个班共有的体育课再比篮球，今天趁这四十分钟先比田径。
田径分两项内容，1000米长跑和50米短跑，两个班一项内容各派两个代表看前三名占比决定成败。规则是代表必须是不同的人，一个人不能参与两项。
首先是50米短跑，林意看对方派出了那个又高又壮的男生，于是毛遂自荐了。3班最终选定了宋余和林意参赛，林意听到对方头子拍了拍那男生肩表示鼓励。
原来那男生叫李浩然，林意默默记下了。
他们站在起跑线上，随着宋余的一声令下，双方起跑。50米自然是开始就要用尽全力的，林意和宋余、李浩然遥遥领先另外那个1班不知名的小混子。
前期三人势均力敌，到了中期，林意开始加速了，此时已经与李浩然拉开了一米之远，而宋余在离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后期宋余开始有些乏力了，和林意的距离拉到了十多厘米。
林意最快抵达终点，宋余紧跟其后，但林意略快了五秒。接着就是李浩然。
50米短跑最终以3班获胜为结果。他们又开始了1000米赛跑，3班派出了陆知年和许慎洲。
但不同短跑的是，陆知年在操场800米第一圈半的时候已经远超1班两人一大截。此时的许慎洲离他一米三左右，宋余看到后急眼了，朝着那边呐喊：“老许，你别在关键时刻肾虚啊！”
他们当时已经开始了第二圈，许慎洲听到宋余的呐喊后单挑眉，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伐。
最后200米的时候许慎洲和陆知年同时加速，两人速度已经参差不多了。最终二人几乎同时到达终点，甩了1班的两人一大圈。
无疑又是3班获胜。1班自知没脸，抛下一句：“等着瞧，明天一定打趴你们。”转身往后走。
宋余一个水瓶就扔过去了，正中1班头子脑门。对方带着怒意转过头来看着他们，只见陆知年笑得轻蔑：“同是尖子班，成绩比不过体育还比不过，你们哪来的脸说明天？”
宋余手搭在正双手抱臂的许慎洲肩上附和道：“就是就是，真不要脸。”
1班的人气得脸都绿了，飞快的离开了操场。
走时，李浩然突然转过头来，林意和他四目相对，沉默地对他说：“之前抱歉了，你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林意露出了个微笑：“没关系，你也很厉害。”
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别人起冲突，何况李浩然他观察下来是个敢做敢当的人。
最后，四个男生带着一身臭汗回了教室进行晚修。
林意看上去心情好极了，而宋余一直在和许慎洲重复着：“你怎么这么虚？你怎么这么虚？”
许慎洲表示很无语。
陆知年看着他们不禁笑出了声。
夜晚余晖闪烁着，仿佛舀池举杯，敬他们勇敢而无畏的年华、他们年少轻狂的青春。
下晚修后，宋余热情的邀请林意：“意哥，我请你们去吃烧烤怎么样？”
林意没出声，只是挑了挑眉：大半夜吃烧烤？思考了一下，“成。”
陆知年友好地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回应宋余：“我就不去了，今天有事。”
宋余撇撇嘴，幽怨地转头问向许慎洲：“老许你呢？”
“我都行。”许慎洲收拾着书包。
“好嘞，那就我们三个去吃烧烤。”宋余笑笑，看上心情好了不少。
烧烤吃的还挺舒坦，林意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旁边的小巷子里有个人愤怒的喊了声“你妈*的”，然后传来了两批人激烈的扭打声，林意甚至能听到双方的喘息声。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意外的借着月光看到了陆知年和一群混混交缠在一块。
陆知年被扯着领子，嘴角破了皮泛出血来，脸上还有几处擦伤，有个混混朝着他就是一拳。
林意看不下去了。
他扔下书包，朝着里头走去。一脚踹在了那混混腰腹上。
“老子已经很久没动手打人了。”林意恶狠狠地望着他们。陆知年呆愣地看着那混混再次冲上来被林意一拳打歪。他下意识道：“别管我，快走。你惹不起他们的！”
林意转头看了他一眼：“先管好你自己再说那么多，要站得起来就一起。”混混在一旁大喊其他的兄弟：“快，给我上！”
“你妈……”林意看着涌上来的人群，暴躁地喃喃道。林意刚解决完一个，后头突然又来冒出了一个。林意来不及作反应，下一秒，陆知年一脚将那人踹翻了。
林意冷笑：“看来还走得动。”
“不然？”陆知年边走着边一手扶着脖子，脖子转动发出了咔咔声。他丢下一句：“站在旁边看着。”
上前与那群混混厮打起来，没一会就解决完了。林意有点意外，他挑挑眉：“你不是自己能解决？”
陆知年痞痞的笑了笑：“因为没必要啊。”
“那为什么你又动手了？”林意抱臂不解。
“因为你来了。”陆知年回答的没头没尾，他没回头，走出了小巷，拎起林意刚才随意扔下的书包，往前走着。
我可以装乖、受欺负。但你来了，因为我不想你跟着我一起受欺负，所以不一样。
“走了。”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越来越长。林意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最后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end——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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