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我流连在多年前一切安好的夜晚。天很黑，风有些冷，但不至刺骨。那时我们还都在一起，妈妈会拿糖给我吃，爸会开车，同时跟妈妈聊天。他们聊天我一向是不参与的，就是听着，有的时候听着听着会睡着，再一睁眼，灯火通明的熟悉的街道，爸爸总是很会拿主意的，这么晚了，就在外面随便吃点吧，然后我会高兴。然后有时我们会去找爷爷奶奶，我会和表妹一起玩。后来，后来，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回忆中，我把失真的颜色抛入河流中，颤抖地将它们揉成一团又展开，看那些腿了色的记忆被温柔的春水裹挟。我再抬头，迷失在过往无数个盛夏里，年轻的我那时已经不再常常心神不宁，那时我踌躇满志，我说，我要考上——！我和妈妈在凉爽的桥下，我玩着手机，看着画面里的小猫端菜做饭，很惬意，很自由。

我那时没去医院，但我明白，我那段时间是抑郁了。焦虑，痛苦，一睁眼就陷入永无止境的挣扎，撕裂的思绪被浸入水中溺亡。而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我现在才明白，是无所事事，是光阴虚度，是不知前景何在。我一睁眼就看见无数来来往往的人，只觉得精神恍惚。

诺大的世界，并无我容身之地。

我现在仍想，我的幸福，我在追求的我的幸福究竟是什么。是一筐积木，一个平铺的瑜伽垫，悬挂天边的夕阳。是午后斜阳，空旷宁静。是年轻的妈妈，我说想吃好吃的她就会去做，精神饱满，疼爱怜惜着我。是年幼的朋友，待在一起聊我们想聊的，不拘束不刻意。后来想想，是过去吧。是那个无人离去，所有人都以生命中最绚烂的姿态盛放在我人生里的过去。

你哭了吗？

我或许很早就该意识到自己是更脆弱，更容易破碎的那类人。

然后我恍惚地把自己一片一片拼回来，抬眼好像又看到邻家的阿姨牵着女儿的手冲我打招呼，这回她说，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然后我凝视了一眼这个美好的家，走到书房里，来到阳台边，击碎了窗玻璃。

眼前就慢慢坍塌了。

我冷漠地看着我的乌托邦消逝。

“你又何必创造这样一个过往来吸引我呢。”我淡淡地。

“去了就是去了，成日哀哀怨怨，成何体统。”

“我，我这个人，用不着你怜悯。我也不会向谁俯首称臣，我所做一切，随风、随心、随我意愿，若我真的做错了什么，神明的惩罚尽管来吧，我并不畏惧我的未来！”

我高高地站在看台上，冷眼看着我自己的粉碎。

“我会奔向我自己的未来，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偏安苟且、流连光景。我要亲手创造，我的辉煌，我的生命，我的意义。”

最后一片镜子碎了。

我大笑起来，欢呼道：“为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