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祈不知道,事态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卓文远不知怎的,赖在这里不走了,便是如此过了几个春花秋月,两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可最近不仅是卓文远,就是神经大条的桑祈,也察觉西昭来犯得太过频繁了些,甚至于几次直接越过了国界线。
黑夜往往隐藏着很多秘密。
火光明灭间,人影散乱。
在不知情下,西昭的军队趁着夜的掩护,便如此攻了进来。非常凑巧地摸到了防守最薄弱的地方,非常凑巧地看守的哨兵喝醉了过去。
一切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那队人马也只是骚扰,并未造成太大伤亡,可仍是一笔不小的损失,纷飞的火苗烧了不少补给――没准儿他们也捎走不少。弄得军营里人心惶惶。几乎所有眼睛的将领都看得出,军营里出了奸细。
于是不约而同的,压力来到桑父这边。
“卓文远,你跟我过来一下。”
“桑祈,你和你姐姐乖乖呆在这里。”
“切,谁稀罕听你们讲话!”少女鼓着腮帮子,扑进了姐姐怀里,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营帐里,桑父和卓文远面对面坐着。
“我知道,是你给西昭他们泄露了情报。”
“从你出现在这里第一天,我就知道。”
“你的姑姑把你教的很好,但你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过事情,甚至没有自主领导过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你第一次搞出这么明目张胆的动作吧。卓文远,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而你,显然还没有隐藏的能力,和资格。”
卓文远自顾自倒了杯茶,笑了:“您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桑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温润如玉的少年,却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剧情走完了,就好了吧,自己,就可以退场了吧,不过从他的表现来看,应当是原著的情节。
卓文远在他的面前一点也不避讳:“卓家的目的,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不过我姑姑的意思是,要把您两个女儿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桑父的眼睛猛然睁大,要来了吗?
卓文远不急不躁,细抿了一口茶水:“皇上对您可是又忌惮又敬畏。他需要您。要说这林中莺莺燕燕的真不少,哨兵守卫花里胡哨的多了去了,可要真出了什么事,够看的只有两支――桑家军和禁卫军。”
“可这节骨眼上出来这档子事,您说这皇帝的反应,应当会很有意思。”
“他既会怀疑你,又不得不用你,猜猜看,他怎么把握住你。”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吞口水的声音那么明显,那么聒噪。
阳光照进这安静又聒噪的环境中,略显沉闷。
看着手里的茶杯反射阳光,在军帐上留下一个光斑,卓文远难得走了神。
少女站在一片混乱不堪前,看着烧起的一簇簇火焰,哭闹声不绝于耳――那是借探望之名偷偷留在此处的老弱妇孺。他们在后方搭起一个个帐篷,为将士们补衣炊饭。
卓文远听到了桑祈喃喃:“是啊,我都快忘了,这还是个战场。”
“这怎么会是个战场呢。”
卓文远不言语,他见过太多阴暗面,可那些心计到了战场上,似是不值一提。
明显的,西昭只是派了一小队死士,可卓文远也没想到,他们竟会里应外合。
愤怒油然而生,那群人,违约了。
“桑祈!”
少年吼道,却没来得及拉住少女的衣袖。
她抽出少年腰间的佩剑,飞扑过去刺进了一个男人的脖子。
血液四溅而出,喷洒到少女的脸上,也喷洒到前面的妇人上。
那男人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脖颈上刺了一把刀,他缓缓扭头, 见到竟是一个小姑娘,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反手将原本对着妇人的剑刺向少女。
“哐当”一声脆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去,妇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扭头就跌跌撞撞地跑了,泥土的颜色深得不自然。
士兵闻着脸旁淡淡的尿骚味,勃然大怒,他大吼一声,可这声音不知触动了哪个开关,痛苦仿佛随时要撕裂他的身体,从不知名处一下子就蔓延到四肢百骸,刚才凝聚的气一下子散开。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身体里缓缓流出,他甚至能感受到,生命力一点点丧失。
原来是这个感觉啊,也还好吧,比自己这个糟糕的一生要好多了,下辈子我不想当一个死士了,也不想再杀人,吓傻愣愣的小姑娘了。
多好啊,下辈子,我应该也会有一个完整的家。
多好啊……
桑祈看着跑来的卓文远,目光呆滞,一把抱住他:“我杀人了。”
卓文远感受着桑祈发抖的身躯,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把她推开:“可是你也救了一个人,不是吗?”
他将桑祈略略推开,直视着她的眼睛:“阿祈,如果你的梦想是当一个将军,那么生死是你必需要直面的。”
桑祈看着他的眼睛里,有她,有绵延的战火,有哭喊的人们,有数不清的百姓,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责任,也是第一次为此而退缩。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
哪怕是大司马之女。
她不是不喜欢香香软软的罗裙。
她不是喜欢热得能把人烤熟的烈日。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
也许她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
但那又怎么样,她不想杀人。
她只是喜欢武术,她不想杀人。
她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不是有爹爹在就好了吗?
为什么这个鸟语花香的世界上,有这么原始,野蛮,暴力,血腥的行为。
小桑祈看着卓文远的眼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