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界某处密林,四周雾气弥漫,一盏琉璃小灯燃着幽绿色的火光飘在半空中,知薇搀扶着重伤昏迷的玉林,谨慎地跟在浮灯后面
大雾极好地隐没了两人的身形,再加上屏蔽气息的结界,倒是不怕被凶兽发现
这浮灯能驱邪避煞,引路开道,却需凤族鲜血为引,知薇察觉到浮灯在引着她往密林深处走,但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只能寄希望这灯是个通人情的,会带他们离开险境
几月前寻婆罗幽昙的一行修士,如今只剩她二人,玉林小仙君重伤昏迷至今未醒,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失血过多的眩晕感笼罩着她,死亡的恐惧不容她生出一丝放弃和退缩的念头
密林深处雾气渐浓,先前那种眩晕感越来越难以抵御,四肢百骸仿佛坠了千钧重担,脚下却愈发虚浮,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水云之间……
知薇的视线逐渐狭窄,浮灯飘地不快,但她已经跟不上了
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只有那盏浮灯还亮着,光越来越小,她抛下重负,手上最后一丝灵力汇聚,不顾一切地想抓住那仅剩的一点光明
手中长枪掷出,只听“啪”的一声之后,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死寂,那是希望破灭的声音
她无力地倒下,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家人,朋友,师长……死亡当前,婆罗幽昙的任务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混沌界以凶险著称,枉她作为最年轻的天界战神,在真正的危险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还真是羞愧。伏姬战神还能以身补天,拯救苍生,自己却只能逃命。是她实力不济才葬送于此,可惜没机会告诉阿梵他们混沌的危险了
一阵爆破声炸响,大雾燃起,波及到周围的树木,火光滔天
不知过了多久,指尖一阵灼烧的刺痛唤醒了知薇,她感受到久违的热浪,终于不再是阴冷潮湿的雾气了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期待火的出现了,知薇咬牙强撑着一口气爬起,她顾不得受伤的手指,也来不及细想这火怎么没有烟味儿,雾气被驱散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此地不宜久留
知薇奔走在火焰还没有波及到的地方寻找玉林,绝境中,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就算是死,也不能孤零零上路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不知是谁吼了一声,音调极不和谐,带着一股恼意
“咳~好些年没说话,都快忘了怎么发音”
知薇吓得不敢出声,那人正顾着控制火势也没往这边看来
她探了探玉林的气息,很微弱,随时都要断气的感觉
抛弃同伴的缺德事儿她做不出来,混沌界哪儿都是危险,索性拼一把
知薇对着来人的方向跪了下去,不卑不亢道:“晚辈遇难,不知前辈能否相助一二,知薇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一阵诡异的沉默中,火势慢慢小了下去,最终缩成一缕火苗落在那人掌心
“前辈恕罪,这火是知薇不小心打破浮灯所致,若有责难,知薇愿一人承担,只求前辈出手救助知薇同伴”
知薇不知浮灯里的火苗是怎么在浓重的雾气中越燃越大的,玉林状态不乐观,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一定要抓住
被火焰驱散的雾气带着刺骨的寒意重新笼罩在知薇身侧,她只能看见火苗随着来人走动若隐若现,一闪一闪的,知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无妨,我好些年没见过火了”隔着浓重的雾气,那声音空远苍凉,仿佛跨越了一个时代,音调依旧诡异的不和谐,知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火苗由远及近,在火光的映衬下,知薇看到来人一身暗紫色皮肤,赤发金眸,鼻梁上挂着一副莹莹发亮的蓝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脸,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野人面貌在迷雾中显得甚是诡异
野……人?不,是修士!看她这幅轻车熟路的样子,像是一直定居于此,混沌界怎么会有修士定居
“起来吧,我会救你”容绝将火苗递给知薇,看到她烧伤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凤族还能被火烧了”
“是晚辈实力不济”知薇羞愧地接过火苗,注意到对方手上沾着干涸的颜料,五颜六色的
也不知是怎么处理的,没有了琉璃灯罩的束缚,这缕在困境中给予她希望的火苗此刻正乖乖悬浮在手心,散发着阵阵暖意,暖的她鼻尖一酸,忍不住落泪
在知薇发愣的时候,容绝封住了玉林几处穴位,棘手道,“他三魂六魄散了大半”
知薇听出了她的为难,开口乞求,“知薇不求前辈有法子救他,只求前辈能安置他等到援兵”
看着知薇快哭出来的样子,容绝往好的方向说“能救,跟着我回去”
她一把扛起玉林,拉着知薇在雾气中穿梭,还不忘提醒她拿回长枪和琉璃灯罩
“本命武器是长枪?她也经常用长枪”
“她是前辈故人?”
“就一混蛋,自己走的利落,留我一个人守在这”容绝见她走路一瘸一拐的,随口一问:“还能走吗”
“能,多谢前辈相救”
“好,很有精神”容绝见她负伤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叫苦,很是满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高人做派,“嗯……多年无人踏入的秘境来了生人,按照话本套路,往往代表着变故,秘境中定有高人或秘宝。秘宝问世,江湖刮起腥风血雨;高人……也就是我出山,好像是加入主角团?”
“……”前辈深受话本荼毒自言自语的样子,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感觉
“现在是魔元纪哪年”
魔元纪?熟读六界史书的知薇知道这是魔族上古时代的纪年方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见知薇不吭声,容绝换种问法,“六界灵源枯竭,神兵出世,邪灵祸乱人间……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知薇愈发觉得对方不简单,敬仰之情在心头滋生萦绕,压住狂跳的心脏,紧张地回答“这……是上古时代的事了,两百多万年前”
沉默,诡异的沉默
半晌,容绝长叹一声“山中岁月不觉,人间已是经年”
这一声长叹,叹不尽的万千无奈,道不尽的岁月沧桑
“山中无岁月,一梦已千年”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
她放声大笑,好像很久没笑过了,整个人滑稽的似一只多年未运转的辘轳在嘎吱嘎吱作响。笑声回荡在密林之中,树林沙沙作响,隐没在浓雾之中的危险闻声而动
知薇开始害怕,更担心这么大的声响会引来什么怪物,小声提醒道,“前辈……”
一道威压以容绝为中心散开,分明没有风,红色的发丝却无风自动,打在知薇脸上痒痒的
知薇感受到一丝道蕴,时间流速似乎变慢,甚至能捕捉到雾气的踪迹,隐没在其中的虫蚁蛇兽无所遁形;又好似变快,弹指一挥间,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不过一瞬
“突破了”容绝目光灼灼,气势凌厉逼人,分明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整个人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拉着她走地更快了,“你这人我救定了”
“那边的丑八怪,你跑啥,有本事跑,没本事过来和本君单挑吗”
曲陌见黑袍溜地贼快,狠狠地鄙视了一番,直接原路返回
还没走几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和来时不一样了,突发奇想回头望了一眼
光怪陆离的不真实感笼罩着整个山谷,仿佛一个盛大又虚妄的梦境,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诡谲,让人振奋又不安
“这里面刚刚发生了什么?”曲陌后背一凉,感到一阵发毛,打了个喷嚏嘟囔,“这地方真邪门,等会一定避开。要不是为了小妖怪,本君才不过来看梨容这个人情废,自己走的快,也不等等本君”
阿呆醒来后,兴高采烈地抱着梨容胳膊求夸,“神尊,小呆我有身体了,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练剑,和阿梵一同守护梵净山!”
“嗯”梨容不咸不淡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抽回胳膊
“呔那邪修!敢跑到本仙人面前造次,还不速速投降。神尊先带阿梵走,这里有小呆顶着”阿呆大喝一声,操起桃木剑朝一旁的黑衣女子刺去
伏姬冲着梨容挑眉“这么护着你,感动吗”
“感动,但愚蠢”
“我不是邪修”伏姬争辩道
“不是邪修!骗纸呢?不是邪修你怎么一身邪修的标配黑”
我干什么了我,伏姬无奈,伸出两指夹住桃木剑,桃木剑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断掉,只听见一阵“滋滋”的冒烟声
伏姬惨叫一声,迅速甩飞桃木剑,阿呆连带着也飞了出去
阿呆从沙子中爬起,骚包地抖了抖腿,义正言辞,“还说不是邪修,本仙人的桃木剑可是神尊亲自开光,专杀邪修”
“你梵净山的纸不管管?”伏姬甩着手怒斥梨容
梨容动都没动,波澜不惊的表情此情此景下却给人一种看好戏的感觉,“本尊一时忘了”
阿呆帅气地撩了撩头发,神气不已,“梵净山以诛杀邪魔歪道为己任,你向神尊求情也没用,快快束手就擒”
伏姬吹着手看阿呆表演“诛杀邪魔歪道?梵净山什么时候开始多管闲事了?”
“哼,你不知道的多了去,夸夸本仙人的剑法,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放了你”
“……好精彩”伏姬无力吐槽,一张纸的独白戏咋能这么精彩,精彩的她都想撕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有了人形,不还是一张纸,你怕不怕火烧”伏姬指尖窜出一丝火苗,做了一个往阿呆身上丢的动作
“火啊!神尊救我,我可不想变成瘸腿鹅”阿呆在沙地上打滚,想扑灭身上不存在的火焰
“小呆够了”不知是不是看够戏了,梨容终于舍得开口打断一魂一纸
伏姬捧腹大笑,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你家看门的纸人好有趣,有它在,这万年你应该没有感到孤独吧”
“没有”梨容唇边浮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目光却是看向白舞梵
伏姬提起阿呆抖了抖,撇撇嘴懒得计较,出言解释“我可没穿一身黑,我穿的是白衣!还有我是魂体,所以桃木剑能伤到我”
灰色的魂体在黑夜中确实看不出穿的是白衣,一眼望去,灰蒙蒙的,很容易误认为黑衣
阿呆整张纸被甩的七颠八倒,晕晕乎乎道“好厉害的邪修……”
“……”伏姬忍无可忍,强忍着怒意向梨容求助“借几道灵力”
梨容素手翻飞,几道灵力飞向伏姬,伏姬引着灵力塑造魂体样貌,不多时,魂体上的阴影散去,显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长相明艳,身着白衣,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一条红色抹额系在头上更显英姿,光彩照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极美的
“哎呀,不愧是天界第一美女,还是这般好看,好看的我都想自己娶了自己”伏姬变出一面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对新面貌满意的不得了
梨容默默后退两步,不和看重容貌的人为伍,嗯,有三个
“嗨,花孔雀~都是老朋友了,躲什么躲”伏姬对着不远处看戏的曲陌打招呼
“你……”曲陌想开口说话,但话憋在嘴里说不出来,“本君需要静静”
“本君?在我面前还摆起魔君的架子了?”
喜欢的人死去万年后,却在混沌现身笑意盈盈地和他打招呼
伏姬的音容笑貌切切实实落入眼帘,眼前的一切和怪异的山谷重叠,他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产生一种不真实感,精神甚至有些恍惚
曲陌一脸木然,做不出任何表情,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
“花孔雀,你被魇住了”伏姬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喂,醒醒啊”
曲陌眸中闪过一抹痛色,一把抓住伏姬的手,不确定地开口,“本君……本君还没对你……”表明心意
“嘘~”伏姬轻拍他以示安抚,“我知道”
“嘶~”曲陌轻呼一声,表情恢复了正常,看着往外冒血珠的手指不满道“你就是这么欢迎本君的?”
伏姬耸耸肩,扔掉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针“堂堂魔君还能被魇住,白瞎这么好看的脸,居然是个绣花枕头,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曲陌也对刚刚的失态感到纳闷“本君刚刚是怎么了……”
“让一缕亡魂回答这样的问题是不是太勉强了”伏姬翻了个白眼打岔道,似乎在顾忌什么,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不可说,不可说,真相不可窥探,只会带来无尽的不安与彷徨,她无言呐喊,不可对世界的存在感到怀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小花妖醒了。天亮了”伏姬左移两步,露出身后的白舞梵,又抬头看了眼天色
不知是不是曲陌的错觉,他觉得伏姬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