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云涌动,乌压压一片沿着义城上空翻滚而来,狂风四起,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黑云里翻涌着的闪电,眼看着暴雨即将来临,城中小贩们赶紧倒腾着将摊子收起来,往家里赶, 同样往家里赶的还有苏婆婆。
苏婆婆抱着孩子一路跑起来,给孩子找到人喂过母乳后,她又折回去了齐大夫家,那时薛洋已经带着晓星尘走了,而齐大夫一副失了魂智的模样,怎么也叫不醒,看着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苏婆婆直觉出了事,不得不先抱着孩子回去。
狂风裹挟着暴雨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苏婆婆赶紧搂紧了孩子,急切寻找着能暂时避雨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卖糕点的店,伙计正在合门板,苏婆婆一脚踏了进去,转头对关门的那伙计道:“对不住,打扰了,雨太大,实在走不了了。”
那伙计很是腼腆,摇摇头,示意没关系。合上了门之后,看苏婆婆还抱着一个小婴儿,都被淋到了些雨,他立马走到后面去说了什么,接着年轻的老板娘走了出来,跟苏婆婆说,可以在这里先换身衣裳,老人家小孩子都容易受寒,受不住的。
苏婆婆看他们是户善良的人家,赶紧道了谢,老板娘笑道:“您别客气。”
刚刚那位腼腆的伙计,还泡了热茶出来,手脚麻利,却始终不爱说话。
为此老板娘也没少操心,原是这伙计是她的弟弟,就因为不爱说话这毛病,人又太腼腆,也找不到姑娘家愿意嫁过来。
苏婆婆和孩子都换了一身后,才和老板娘聊起来,说起这话题,苏婆婆又像是倒豆子似的,一阵噼里啪啦,把老板娘说得是喜上眉梢,好像第二日弟弟就能成婚了一般。
这边说着高兴的话,那边有人愁昏了头。
阿菁从义庄出来后,跟着去过齐大夫家,虽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苏婆婆抱着孩子走了,她一路跟着,却怎么也没想过会跟丢了一个老婆婆,心里又恨又慌,返回去了苏婆婆家,得到的只有素月姑娘的一句,婆婆出去过后一直没回来。
阿菁坐不住,顶着渐渐将停的雨出了门,与正过来的晓星尘擦肩而过,虽然她再也看不见晓星尘,却也像有感应似的停了一瞬,再看眼前什么也没有,阿菁撑着伞跑了起来,素月在后面喊着,也追了出去。
晓星尘看着两位姑娘都顶着雨跑了出去,想也知道是苏婆婆还没有回来,于是也跟在两位姑娘身后,也思考着要用什么办法提醒阿菁他们快离开这座城,这城中的人怕是很难免遭薛洋的毒手。
素月跟上阿菁后,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开去找苏婆婆,找到了再过来汇合。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眼看着黑云中爆出了金光,冲破束缚照射下来,这场上天的‘闹剧’总算是结束了。
苏婆婆也告别老板娘,抱着孩子出了门,走了一小段路才撞见四处找她的阿菁和素月,素月看阿婆抱着孩子,赶忙冲上前看了又看,兴奋道:“这孩子生的好漂亮!”
苏婆婆露出笑容,脸上的皱纹又被挤在了一起,阿菁看着这孩子却笑不出来,看了看苏婆婆和素月,张口要说的话,最终都被咽下了肚。
跟在身后的晓星尘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苏婆婆怀中的孩子便哭闹起来,怎么也哄不住,晓星尘靠近他,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脸,自然是碰不到,但孩子却有感应一般,停止了哭闹。
几人互看一眼,都觉得奇怪,却也没想太多,直接回了家。自然,晓星尘也一起。
回到家中,苏婆婆斟酌了一下,还是打算要把齐大夫那里的情况跟阿菁说一下,毕竟她如今也不知道薛洋和晓道长去了哪里,是否是回了义庄,那齐大夫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菁先她一步开了口:“苏婆婆,我们必须得离开义城。”
“你这傻丫头,好好的说什么离开义城,为什么要离开?”苏婆婆被茶水噎了一口,很是不解的看向阿菁,不知道阿菁说的什么意思,好端端提起来要离开义城。
“不离开肯定会被杀了!”阿菁不受控制的扬起声音,这句话吓得苏婆婆和素月够呛。
还没有人问什么,阿菁自己防线崩塌,积压的情绪再次找到缺口,眼泪顺着面颊淌下,泣不成声将那些痛苦托盘而出,她不知道晓星尘此时就在她面前,轻轻抚了抚她头顶,对着她道:“阿菁,带着他们离开这里,无须再为我难过了。”
晓星尘已然不再想阿菁为什么会知道他和薛洋对峙的事,阿菁这么聪明,当时让素月看着她不让她去义庄,她肯定有千百种方法会回去。
听完阿菁说的,素月整个人呆愣愣的没了魂,却早已泪流满面,她以前偷看话本里说的那些悲情,为之流泪,唏嘘于下笔者的冷漠,而如今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身边的,听的人都快要痛得窒息,真正经历着的人呢?
苏婆婆什么也没有说,盯着怀中的孩子看了半晌,最终是让素月去收拾东西。她已经是花甲之年,经历过太多的不如意,也看过太多的悲凉,她现在便是这几个孩子的主心骨,即便她已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她不怕,但这几个孩子又怎么办?即便怀中这个婴儿流着一半薛洋那样的魔头的血,但不也同样是晓道长的时候孩子么?
“我还想回义庄去一趟,我要去看看道长,素月你带着婆婆先出城去吧。”阿菁拉住素月,素月摇摇头,不认同她的做法;“已是如此,你去了,不就是等于送死吗!”
晓星尘很是认同素月说的,即便是这里不会有一个人听到他说话,他也还是忍不住劝着阿菁,他碰不到,怎样着急也于事无补。
“死也罢了!”阿菁咬牙道,还是执意要去。
苏婆婆却只对她道了句:“我跟月儿就在城外竖石处等你一个时辰,若是你还是不能出来城外跟我们汇合,那老婆子我就要带着月儿和这小子走了。”
阿菁感激的看着苏婆婆,含着眼泪转身出了门往义庄去。
阿菁和晓星尘是先薛洋一步回到了义庄,阿菁走遍了这不大的义庄,却看不见晓星尘的一丝痕迹。
“道长走了?”阿菁喃喃着,近乎是在麻‖痹自己,也许道长杀了薛洋了,离开义城了。
她已经不愿去想晓星尘若真的杀了薛洋,怎么会不去找她,怎么会不去找那个孩子。
所幸阿菁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她还能思考,她觉得薛洋一定还会回来这里的,于是她猫着身躲进了那个常去的角落,那里除了她,谁也不知道有条小小的通道,可以让她快速退出到院外去,现在知道的人多了个晓星尘。
晓星尘看着阿菁躲进了那个角落,苦笑着看她,当时在庙会就应该将她送出城去。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些沉重,接着门被推开了,晓星尘一眼望过去,是薛洋。
薛洋这时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沉默,怀里抱着晓星尘的遗体,走到堂屋中央,人就如泄了气一样,跪坐下来,看起来异常疲惫。
晓星尘从没想过薛洋会有如此疲惫模样的时候,无论是当初兰陵的金家客卿,还是后来费尽心思留在他身边的小友,薛洋永远都像是最桀骜不驯的烈阳,想让他低下头来,是最可笑的事情。
晓星尘看着他抱着自己的遗体,手中紧攥着锁灵囊的环绳,里头泛着微弱的光,不用去探,就知道那锁灵囊中的碎魂定然是少得可怜的。
薛洋累极了,将脑袋埋在‘晓星尘’的颈窝处,微不可微的叹了声气,如果不是晓星尘知道薛洋这人是怎么样的脾性,他一定会觉得薛洋哭了。
薛洋在七岁时就把泪水流了个干净,自然是不会再哭了,但晓星尘也不知道那声叹息里包含着的东西。
浪子回头金不换,薛洋是永远不会回头的。